手指悬停在猫背脊上方,离那片温暖蓬松只有毫厘之距,猛地蜷缩起来,指甲狠狠掐进了掌心。尖锐的刺痛感,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大雨,瞬间浇熄了沸腾的疯狂念头。
不行。
一向正直清白的林知悬捂住混乱成浆糊的脑袋,在心里拷问自己。
带走它?用什么身份?一个卑劣的偷窃者吗?它已经拥有了新的主人,自己还要强插一脚吗?
想到这里,端庄自持的脸微微扭曲,那些拷问灼烫着她岌岌可危的神经。
花望宣似乎对林知悬内心的惊涛骇浪毫无察觉,依旧用温热的脑袋抚慰着她悲凉的心情,柔软的毛发扫过她手背上那几道火辣辣的抓痕,刺痛感突然惊醒了林知悬。
那几道被刻意忽略的抓痕,像隐瞒在温情下的刺,被花望宣这样一撩拨,瞬间刺穿了麻木的皮肤。更糟糕的是,被花望宣蹭过舔过的手腕皮肤,开始迅速蔓延开细密诡异的红色疹子,仿佛被毒虫啃噬过。
过敏,又是该死的猫毛过敏!提醒着她之前所有的设想都是自欺欺人。
平日里轻微的接触尚且可以忍受,但此刻在情绪剧烈震荡和皮肤破损的双重夹击下,潜伏的顽疾终于还是凶猛反扑了。
生理上的不适宛若一座鸣钟,将不切实际的幻想敲醒。
带走它?带走一个带着别人项圈、随时可能引发她更严重过敏反应的生物?荒谬感混合着皮肤上真实的刺痛,让她几乎想放声大笑,喉咙里却只挤出一点压抑嘶哑的气音。
她猛地抽回了被花望宣蹭着的手腕,动作快得甚至带着一丝狼狈的逃离意味。
花望宣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后退半步,眼睛里再次浮起一丝困惑和不安,仰头看着她,喉咙里的咕噜声戛然而止,变成一声短促的疑问:喵?
她没有看花望宣。
林知悬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迫集中在自己的手上,手背伤痕灼痛,手腕处那片迅速蔓延的刺痒红疹更是难熬,像无数蚂蚁在皮肤上爬行撕咬。生理的狼狈和痛苦,以一种最直接、最不容忽视的方式,将她从危险的悬崖边拽了回来。
胸腔里那颗因疯狂念头而剧烈搏动的心,此刻被沉重的疲惫感取代。
那是一种从深渊边缘爬回来后,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林知悬撑着冰冷坚硬的水泥地,有些摇晃地站起身。膝盖因为久蹲而僵硬麻木,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她没有再看台阶下那只仰着脑袋,满眼不解的小东西,径直转身,走进了诊所,关上了玻璃门。
室内带着熟悉消毒水气味的寂静,反而让她颤抖着呼出了一口气。不用再面对花望宣那双亲昵的、担忧的眼睛,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林知悬几乎是跌撞着穿过昏暗短暂的廊道,直奔卫生间。灯光亮起,刺得她眼睛生疼。镜子里映出一张狼狈的脸。
她将口罩摘下,看见自己眼眶红肿,凌乱的发丝粘在汗湿的额角,嘴唇被咬破的地方渗着一点暗红。而更触目惊心的是手腕上那一片难看恶心的红疹,以及手背上那几道微微肿胀的抓痕。
现实以最丑陋的方式,摊开在她面前。
林知悬拧开水龙头,她将受伤的手腕和手背一起伸到冰冷的水流下,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住灼痛和刺痒,却奇异地压制了过敏带来的那种钻心的痒。
她咬着牙,任由冷水冲刷了几分钟,直到整只手都被麻痹、指腹卷皱发白才关上水。她用毛巾擦干净水,面无表情地翻找出碘伏棉签,抗过敏药膏,无菌纱布跟医用胶带。
处理伤口、涂药跟包扎的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呆滞感。深褐色的药液渗入细小的伤口,带来的刺痛,让她手指微微颤抖。她强迫自己稳住,仔仔细细地涂抹,仿佛在进行某种重要的仪式,借此驱逐刚才那个疯狂的念头。
做完一切,她撑在冰冷的洗手台上,看向镜子里那个眼神空洞、脆弱狼狈的自己。
她为自己想要偷走一只猫的念头感到心有余悸的后怕与羞耻。
门外,隐约传来一声轻微的猫叫声,像是试探,又像是对被忽视的质问。
声音穿过门缝,也微弱地钻进了林知悬的耳朵里。
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盯着镜子的视线却没有丝毫移动。只是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抵住了掌心,留下了月牙形的白印。
林知悬已经没有心思待在这里了,她需要休息,需要回到只属于她一个人待着的地方。
她对着镜子整理了衣冠,换了一个新的口罩戴上。走出卫生间,猫叫声更加清晰,她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去看花望宣讨好焦急的模样,拿上大门的钥匙,打开了玻璃门。
花望宣显然有些发愣,还没等她上前,林知悬晃荡一下拉下了卷帘门,正如那个雨夜,头也不回了走了。林知悬手里攥着钥匙,尖锐的顶端硌着手掌心,似乎在提醒着她应该做什么。
她转身,迈开步子,脚步刻意加快,像是要摆脱什么缠人的鬼魂似的。
巷子里的风带着早春特有的清新,卷起几片不知从何处吹来的桃花花瓣,擦着她被水打湿的裤脚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