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霜意自然是懂的。
她从没想过拿孩子当谈判的筹码。
若是再现实一点,即使她不喜欢小孩,都得看清局势,两孩子后面的无数眼睛难以招架。
谎言纵有千万般模样,幸得人心终是易被轻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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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吹动沈初月的发丝,墨色碎影在光晕里轻颤。
她望向庭院,阿萨与洛霖对坐桌前,两人专注于高级数独。
洛霖身边坐着几个顾客姐姐,总会趁机掐一下她的脸,小姑娘不闹,还热心给各位姐姐介绍数独规则。
沈初月再抬眼,监控屏幕上,一辆银灰色宾利进入视野,直到萧可菁带着萧左下车。
萧可菁的乌发垂落肩头,发尾透着自然的蓬松感。素色衬衫贴合身形,深棕西装裤的裤脚轻扫过脚踝。
指节轻轻被萧左的掌心扣住,萧左另一只手紧抱着一大袋山楂棒糖包装,每走几步漏出咯吱咯吱声响。
萧可菁精致的妆容已然花了一些,但也遮盖不住她清冽的气场。
与日常一样,同样宽和,同样彬彬有礼。
“抱歉打扰了。”
萧可菁捋过垂落遮眼的长发,眼尾间透开一丝疲惫,她看着面前的沈初月,唇角才勉强挤出隐约的笑,嗓音里润出无奈。
“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沈初月礼貌微笑,而垂眸时,却见萧左已从包装袋里掏出一根山楂棒,眼睛圆溜溜,正仰着脸将糖举向她。
她轻轻接过,揉揉小姑娘的脑袋,说了一声谢谢。
沈初月望向阿萨那里,女孩们正解完数独最后的空格,“阿萨,带孩子们去后山玩吧。”
半山原则上并不接收太小的孩子,奈何两家雇主给的金币实在太多。
“好嘞。”
阿萨双眸放光,匆匆跑来,她蹲身,温柔牵起萧左:“左左好久没有来啦,想要找财妹玩嘛?”
萧左来到半山便一点都不怕生,她点头“嗯”了声,又慢慢地抽出一根山楂棒给了阿萨。
“萧姐姐,这么晚了,你要在这里休息一夜吗?”阿萨招待过的顾客太多,顺势礼貌问道。
萧左仰头盯着妈妈一会儿,一根山楂棒稳稳塞进萧可菁的手心里。
而萧可菁指节将山楂棒握住,接受了这份爱意。
萧左也学阿萨的样子,声线柔软,看着妈妈:“要留嘛?”
萧可菁眼尾荡起笑意,安静地凝望孩子。
满腔的温情几乎要顺目光流淌出来,最终,却只化作一声轻缓的“不必了”。
萧可菁言语皆是内敛含蓄,向阿萨打声招呼:“左左就辛苦你照顾了,费用我会线上付清。”
“小月老师,明早也辛苦带两个孩子回西区吧。”
萧可菁与沈初月目光相撞的刹那,眼底的柔波被人发觉后,瞬间切换回冷静自持的模样。
她切换得如此决绝,甚至没有与孩子道别便要转身离开,将自己与母亲的角色摘得很干净。
而身后传来声线温润,却让萧可菁的高跟鞋尖蓦地顿在原地,被晚风轻轻扯住了衣角。
沈初月双手环在身前,目光温吞:“不喝杯茶再走吗?”
萧可菁缓缓转头,视线沉沉落在沈初月良久。
沈初月总觉得,在凝滞的片刻里,夜风愈发冷清。
萧可菁肩线永远挺得笔直,如同一柄收鞘的剑,锋芒藏而不露。
这个让沈初月所有阅历与能力都望尘莫及的女人,此刻就静立在眼前。
沈初月恍惚间承认,这样成熟的灵魂,这颗心脏该要多坚硬多狠绝。
方能在商界与教育界不计后果地搅弄风云,却隐匿姓名,终使那些荣誉与奖章落在她身上更加惹眼。
甚至能在必要时,将普通人视若珍宝的诚意与真心弃如敝履。
“好啊。”
萧可菁的唇角习惯性抿出一丝弧度,声线裹着碎冰似的清透:“你看起来很多问题。”
沈初月未作声,引她至小庭院落坐,随后用镊子将几颗话梅轻投玻璃壶,火柴咔嗒一声,用于熏煮的小蜡烛滋滋亮起。
今夜少云,星光乍现。
沈初月为她递来一杯热话梅茶,随后在她身侧轻缓落座。
茶雾氤氲中,萧可菁眸中蒙着层薄雾,虽黯淡却仍保持极度的冷静。
她轻抿一口话梅水,酸涩在舌尖漫开,恰似心事在喉间打了个转。
她望向沈初月,依然是如出一辙的笑容。
“小月老师,想从哪里开始问呢?”
萧可菁自然是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人所想的,于是先发制人开了个头。
她瘦长的指节勾住杯中的搅拌棒,在玻璃杯中旋出小块的漩涡。
“我也带这孩子看过很多心理医生,但无一例外,没有病理性现象。”
“可前几个月左左被欺负,你知道这件事吧。”
沈初月根本不需要继续追问下去,萧可菁自然知道她要说什么。
面前的女人缓缓点头,眉骨下那双眼睛似深潭,单手的指腹摩挲着刚刚女儿递来的山楂棒包装。
为什么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能保护呢。
萧可菁缓慢撕开山楂棒包装,指腹漫不经心摩挲着糖纸边缘,眼尾挑起:“你是不是很想问,我爱左左吗,还是爱我的荣誉呢?”
她面色肃穆深沉,看向沈初月,话锋一转:“但你问不出口,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