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昭一副委屈的语调,声音不自觉地高了几分。
唐昭怎么说也是唐家从小捧着长大的少爷,如今这种混里混气的性格也是全家人宠出来的,甚至在从前,唐鸢还是其中最宠他的那个。现在一夜之间,地位就滑落到那个什么姐夫之下,他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他想起小时候被母亲逼着学钢琴,可他手笨的很,一首曲子学了半个月,弹起来却还是磕磕巴巴。是已,赵萱将他关在家里,不准他出去和朋友踢球。
唐昭气不过,却不敢忤逆赵萱的意思,心里还是惦记着出去玩,天暗后便从窗户里爬出去,跳到贮藏室要跑。结果储藏室里黑灯瞎火,他本就紧张,一时不察将展柜上一个瓷瓶给摔的粉碎。
就在他惊惧到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看到了姐姐唐鸢。她穿着一身浅色的棉质长裙,表情却没有任何波澜。
“什么碎了?”唐昭听到屋外传来母亲的声音,唐鸢大概率是被使唤来取东西的。
他慌的无以复加,解释的话却卡在嗓子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急的快哭了。他蹲在地上想要拾起碎掉的东西。
“别动。”唐鸢很冷静,她反手关上门:“先躲起来。”
唐昭就藏到了厚重的遮光窗帘后面,看着唐鸢取来门边的清理工具,才刚将地上的碎片扫干净,房门就被打开了。唐父和赵萱穿着正式,看起来像是要去赴什么重要的宴会。
赵萱的目光在那堆没来得及清理的垃圾上扫过:“怎么回事?”
“我失手打碎了。”唐鸢仍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淡然模样。
“你女儿,你来管。”赵萱丢下一句,就退到唐父身后。唐玄礼打开灯,在看清地上那堆碎瓷片后,却突然抬手甩了唐鸢一巴掌。单薄的女孩没有站稳,一个趔趄向后退了几步,扶住木制的柜子没做任何辩解。
“你知不知道,这是我上个月刚飞英国拍回来的龙纹梅瓶,是那老东西惦记了很久的东西,唐家能不能拿到城东那块地就看它!”
唐玄礼气得胸膛上下起伏,他本来是叫唐鸢将东西取过来,他今晚就要送出去,没想到会来这一出。
唐鸢被扇过的那半边脸很快红肿起来,这一巴掌用的力气不小,连带着她束起的头发都散乱下来,披在身上显得更加狼狈。可即便如此,唐鸢还是安静地站着一声也不吭。
唐昭好几次想出来,却在听到这个瓷瓶来历和用途后又退缩了,他不过十岁出头,寻常看着无法无天,但却是骨子里害怕他爹。那一刻,唐昭的脑子里几乎是空的,他很卑鄙的想,只要姐姐将这件事担下来也没什么,毕竟她那么厉害,是唐家的面子,家里人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唐鸢像是个死人,不哭也不闹,这对一个不过十五岁的少女来说太不正常了。赵萱不知想到什么,上前搀了搀唐玄礼的胳膊:“一会还有酒会,不要失态。”
“贱人!你和你那个死了的妈一样,都是贱人!贱人肚子里生出的小贱人。我供你吃穿读书,给你最好的一切,你却这样害我!说!是不是你故意打碎的!”
唐鸢眼里闪过错愕,但很快又恢复原先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她显然对这一切已经非常麻木了。
唐玄礼却觉得她这副样子是故意同自己作对,她用沉默来抗议自己的权威,怒急反笑:
“好,做得好!你学校里那些阿猫阿狗的事也不要来求我,我不会掺手。你既然这么有本事,就自己去解决。看看你一天都和什么人混在一起,才多大的姑娘就被人搞大了肚子,还不是贱货!”
“爸!”
唐鸢红着眼睛反驳,才堪堪说了一个字就又挨了一巴掌。这一次唐玄礼不想再听她的解释,摔门而去。
唐鸢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也不顾自己肿胀的脸,就要往外追,却被赵萱拦住:
“不要惹你父亲生气,他做的决定没有人能更改,回你房间去。”
透过厚重的窗帘,唐昭看到他那个从小完美地不像话的姐姐,从来没表露过任何大喜大悲、不会掉一滴眼泪的姐姐,哭了。
她好像攥着赵萱的手哀求着什么,但赵萱面无表情地拂掉了她的手,踩着高跟鞋走远了。
储藏室一下子安静了,唐昭听得见自己粗重慌乱的呼吸声,后背的衣服快被汗浸透了。
唐鸢关掉灯,回头冲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说。她什么也不说,确要比说了千句百句还要令人难堪。
唐昭浑身颤抖,抓着窗帘的手也在发抖,他始终没有走出去,没有道一声歉。他看见黑暗中唐鸢很轻很轻地苦笑了一声,然后关上门出去了。
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跑车停在蓝水湾的环岛公路上,湖边的树仍是绿油油的,在风中自由地舒展叶脉。唐昭的那句“他凭什么!”还萦绕在唐鸢耳畔。
她回头,缓缓对上唐昭气急败坏的脸:
“凭我喜欢他。”
唐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见她说:
“凭他不会让我受委屈。”
这样轻飘飘的一句,却像两巴掌,一左一右扇在唐昭脸上,他就像个被游街示众的犯人,路过的所有人都在冲他吐口水。
他想辩解什么,可即便他说什么都是如此苍白,他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