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啊。”林慕南说。
“我一见到阿黎持刀就急于剪除他的武力,反应不免过激了。”
林慕南摇摇头:“青璇,你做得对。”
“行动上明明并不支持我,却口口声声说我做得对……”
“我跟你做出不一样的对策,是因为我们掌握的信息量不一样,不妨碍我认为你是对的,站在你的角度。”林慕南说,“徒手夺刀九败一胜,而失败很可能带来更疯狂的砍杀,利用现场大而趁手的框架把人压倒按住是最聪明的做法,这当然也考验勇气,尤其体力不占优的情况下。我真的佩服你的聪明英勇和敏锐果断。”
“那么,所谓‘我们掌握的信息量不一样’是指你相对我来说,对阿黎更加了解,建立了足够的信任吗?”
“不瞒你说,今晚一见,我对阿黎是有戒备的,甚至有那么一瞬……非常地失望。”
夏青璇吃了一惊,脱口道:“不确保安全你还往刀口上撞?”
“我和阿黎,步步走向分离,前因不赘言了,我接受终将收场,却不想这么不体面。真要把人按在地上打得头破血流,林门就不可能再培养阿黎了,靖乾先生那边通不过,林门的培养原则不允许,我也清楚地知道不能这么做,因为没人知道培养出来的是敌是友。”
“你说你,对着阿黎自诩聪明,还当你不是自己撞树的兔子呢!”
“所以你才是对的。青璇,你明显不是主要怨念对象,也在攻击圈外,你试图剪除阿黎的武力,与其说意在自保,不如说是在保护我。我应该正式跟你说声‘谢谢’。”
“那你……还是不要这么感情用事了吧。”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我不只感情用事,另外挺重要的一点是,阿聪和阿甲也都从旁看着我呢。”
“你想让阿聪他们看到什么?”
“那很简单。第一,阿黎需要离开;第二,我给他能力范围内的支持。”
就是说再情深义重,也不更改成命。
“以留学作为这次交通事故后的疗愈之旅,也作为惩戒手段?”
林慕南跳过了后半个问题,淡淡笑了笑,说:“其实你说阿黎去留学是疗愈之旅并没有错,只不过疗愈的是人生早初的创伤。”
“不是因为这场交通事故想让他换个环境吗?”
“阿黎上语言学校已经一年多了,就是在做留学准备。”林慕南说,“阿黎是那种俗称的‘棺材子’,他的母亲在孕后期因意外去世,父亲不同意抢救胎儿,是医生强行剖腹取出了他,后来几经辗转,换了好几个抚养人,阿黎最终才到了天佑庄园。所以阿黎总怕被抛弃,那是他的心魔。”
夏青璇听得唏嘘:“你对天佑庄园佣工的身世都这么如数家珍的呀?”
林慕南摇摇头:“晓闻女士专门给我讲述过阿黎的身世,是因为我幼年时候,亲眼见到阿黎的生父来找过他一次。见识太少的时候,可能对苦难更敏感,阿黎好像慢慢地也成了我的心魔。”
“是吗?我看呐,你的心魔大概是种居高临下的善良和慈悲。”
“增加了别人的困扰吗?”
“太能看清,太引为己任,太有神性。”夏青璇说,“现在的选择是对的,让阿黎去开辟自己的路吧,万般皆苦,唯有自渡。”
“确实是这个道理。”
“这是佛教的说法。儒教说的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我发现,指导人生,引人向善,增加个人和人类的福祉,维护社会的和谐稳定,恰恰就是所有伟大的或者成功的宗教和哲学终极的发展方向。”
从山野公路望往市区方向,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响,然后缓缓消散。
“万物都有裂痕,那是光照射进来的地方。”亮光在瞳仁里明明灭灭,林慕南说,“青璇,去年,大约也是秋冬季节,在距离你家不远的美食广场上,你给了我一颗糖果,包糖纸上印着这句话,我后来在很多情境下都会想起,一次比一次理解得更多。”
“这种体验我也不陌生。我记得有门哲学大概就说了人总是在实践和认识的循环反复中逐步接近真理的,不过只是接近,绝对真理终究是不存在的。”
说起真理,林慕南突然灵光一闪:“对了,天南星学会的环球科考……”
“我报名了。你呢?”
“我也报了。在出发前,有时间就去同心圆看看你的办公室吧,秦女士大略准备了,有不同想法你尽管跟她提。”
“好,我记得这个事。”
临近友谊大道五号院的十字路口处,有两座综合的购物中心,周边是各种或固定或流动的商务业态,曾经买过糖果的店铺正在落下防盗门。
缓缓穿越十字路口,在友谊大道五号院的门外分开的时候,有流浪狗结队经过身边,留下哒哒的脚步声,如黑夜的果实落入了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