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欢娘从没这么想逃过!
她只知道自己要离开,一定要离开,她已经无法在这书房里多待哪怕一秒!
她不动声色地躲朱大人的手,笑着一杯接着一杯地替他倒酒。一边环顾四周,她在找柔柯说的丫鬟。
粉色衣服的丫鬟被一位大人抓住手腕,顺从地倒在对方的怀里:“呀,大人~”
欢娘移开眼,一位来过她院子的丫鬟正在斟酒,她容姿不显,对面的男子要她唱艳词,她白了脸,终于还是颤颤巍巍地开口。
欢娘的目光停了一停,她强迫自己看向别处。
书房的左首,她的斜前方,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小丫鬟站在柱子旁。小丫鬟并没有什么活,好巧也正在看欢娘。
朱大人的手又伸了过来,很有力,欢娘推不开。她死死盯着那丫鬟,一只手还被朱大人握住,欢娘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夫人。】
小丫鬟看懂了。
她马上退了出去。柔柯姐姐嘱咐她守在这里,本就只有一件正事。
酒宴到了一半,男人们谈起女人。不知是谁提到欢娘,柳和喝到兴头上,便要她们将欢娘带来。
柔柯去前拉过了她,道:“待会儿你看着些,要是她不愿意,出来找我。”
小丫鬟被委以重任,悄悄开了门,溜出去找到她,大喊:“柔柯姐姐!她不愿意!”
*
“姨娘...”迎春欲言又止。她想说不愿意便别做了,可话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姨娘如半奴,何况这位姨娘本就同她们一样,曾是个奴婢。
涂姨娘并不说话。
她只是安静的在灶台边,打开锅盖,撒盐,调味。她今日不再穿素白,改穿如意纹青衫,下裙是鹅黄色。
现下正值春夏交际时。涂姨娘近来瘦了不少,愈发的削肩细颈,像春日里的弱柳,惹人怜爱。
她最后尝了尝味道,转过身来:“好啦。盛起来吧。”
迎春也回过神来,上前帮她:“是。”
暖风里,迎春跟着涂姨娘走出了她们的小院。一个在前,一个挎着食盒在后。
涂姨娘今日是有任务的。
府里老太太与夫人不和,这是人尽皆知的。她虽一家都曾是夫人的陪嫁,却是老夫人那派的。这也说来话长。
涂姨娘年少时一些有几分姿色,也有几分不服气。进府做了小丫鬟,整日有做不完的活,看着后宅的主子们看久了,难免生出‘我怎么就不行呢?’的念头。
可夫人高贵又骄傲,眼里看不见她们,所幸也不是很在乎老爷的房中事。她心一横,便设计找上了老夫人。老夫人乐于给儿媳妇添堵,略一安排,便将这个稍有姿色的小丫鬟送上了柳和枕边。
涂姨娘并无意掺和进老夫人与夫人的争端,她只想要个儿子。有了儿子就有了安稳,她的后半生才有托。
她不孝,违背母命进府求富贵,也无能,终究无法为母亲讨个公道。涂姨娘接下来的一生从此一眼就能望到头。而在这方方正正的后宅之中,老夫人说的又何尝不是世间正理?
脱下素衣,摘下发间白花做羹汤,涂姨娘觉得一切也没有这样难。现在只需要主君的一丝怜惜,她从此又可以回到人生的正途上。
一路上没有人拦她,院子也比寻常安静。涂姨娘带着迎春就这样走到了书房门口。
她接过迎春手里的食盒,隐隐听见书房里好像有些吵闹,可也只是迟疑了一下,已经推开了门——
门口醉倒着两个男人,他们面上尚带着惬意的笑。越往上,越多穿锦缎的男人。左上一个黑衣的,怀里搂着青春丫鬟,从丫鬟素白的手里吃过樱桃。
右边是褐衣的,面前站着个正垂泪的小丫鬟,唱着不成调的曲子。男人笑着斥道:“曲不成调,吐词也不行,怎都听不清这曲写了些什么?”
涂姨娘看得呆在原地。
她并不受宠,也已经许多年不曾主动踏入过这间书房,久到记不清原来这书房里的雅聚,竟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