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沫笑笑,也不掖着藏着:“可能是我太娇气了吧。”
她下意识的看向自己餐盒里的“三菜一饭”,无奈的叹了口气。
——说是“菜”,其实就是最简单的大白菜、五花肉和一个鸡蛋。饭就是最普通的高粱米,偶尔能吃到大米白面,那就是过节的待遇;要是再加上红烧肉和鸡腿,那就是过年了!
“吃不惯吧?”救她回来的士兵对她笑到,露出一排大白牙。他叫杨鸣,别人都叫他大杨子,周沫出于礼貌则换了个尊称:“杨班长也来打饭?”
“是呐。”杨鸣热情的凑上前来。天气渐热,这些个年轻力壮的士兵身上多少有些汗味,让周沫下意识的噤了噤鼻子。杨鸣一见她这样,当即有些不好意思的退了半步,挠了挠头:“……”
“杨班长,”周沫强忍着不适,笑道:“要不咱一起吃吧?正好也有些问题一直想采访你们呢。”
杨鸣,今年年方十七,正是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他几乎是第一眼就相中了眼前这个年轻漂亮的女记者,尽管她比他大了好几岁;他甚至在她面前,隐隐还有些自卑感:毕竟,人家一看就是城里来的大小姐,自己这种土包子要不是阴差阳错救了人家,两人哪儿有可能产生交集?
然而,周沫对他可没有半点“意思”。她一边勉强吞咽着难以下咽的饭菜,一边若有所思,神游物外。杨鸣知道她刚才跟自己吃饭,其实只是出于礼貌、为了“报救命之恩”,所以也只能尴尬的没话找话:“那个,周记者……”
“嗯,你说。”周沫心不在焉的看着自己手头的记者证,随口应道。
“听说,听说你过些天要采访将军啦?”
周沫挑了挑眉:“你听谁说的?”
“嘿嘿。”杨鸣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我就是……你的事我都好奇嘛,就,就打听了一下……你不会不高兴吧?”
“……”
周沫有些无奈。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谎话来:
“当然不会。不过我比你大四岁,而且有男朋友了。”
“哦……”
杨鸣整个人瞬间缩水了一圈,沮丧的低下了头。周沫决定不给这位春/心萌动的可怜少男更多顾影自怜的机会,飞速转移话题:“我一直都很好奇,沈将军他,在你们心目中是怎样的人?”
“啊……”
杨鸣似乎被问住了。他纠结了好半天,才不太有底气的说了句:
“将军他……他是个顶好的人。就是,就是有时候特别严肃……”
周沫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你怕他?”
杨鸣很认真的点点头:“嗯。”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太严肃了,大家都怕他……但是,但是你别误会啊周记者,我不是在说将军坏话!将军其实是个特别好的人!”
周沫忍俊不禁,噗嗤一乐:“嗨,你在我面前担心什么?放心,我绝对会替你保密的,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不是救命不救命的事!”
杨鸣居然涨红了脸。他好像是在很认真的捍卫什么东西似的:“沈将军真的是个好人!你是不是觉得这里的饭菜不好吃?可在咱们联邦军团,从将军他老人家到最底层的兵,大家都吃这个,没有谁有特权!而且只要有他在,没人敢欺负我们这些底下人,而且也没人敢昧着饷钱和粮食,受了伤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顾!”
一边说着,他忽然一把扯开自己的衣领。周沫毕竟不是寻常女子,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害羞和避嫌,而是睁大眼睛好奇的看了过去:“……”
只见少年麦色的胸口上,赫然横亘着一道堪称狰狞的伤疤。仔细看去,甚至还能看见缝针后又拆线的痕迹——
“这是……被砍出来的?”周沫有些难以确定:“你之前受过这么重的伤?”
难怪。他这样年轻力壮的士兵居然待在后勤部队,原来是有这么一层干系。
“嗯呢。”杨鸣把衣襟拢紧,心有余悸似的:“是那帮俄族鬼子砍的,好在我命大,没死成。部队把我救回去之后,连着抢救了大半天,又晕了好几天,这才活过来。因为光荣负伤加上立了点战功,连队里给我发了个大红包呢!”
这样说着,他的脸可疑的红了起来:“有了这笔钱,我爹我娘还有我弟弟妹妹,起码一两年都不用愁吃愁穿了。而且连队里还说,接下来要给我升官,让我当排长。嘿嘿,下一次你再见到我,说不定我都升连长了呢!”
“恭喜啊。”周沫也由衷的替他高兴。不过她还是劝了句:“你还年轻,别天天总想着立功受奖升官发财,留得小命在才是真理。”
“嘿嘿,我知道。”
杨鸣不好意思的眨眨眼:“那个周记者,过些天我就要归队了,能跟你拍张照片吗?”
周沫沉吟片刻。
“……好吧。”
她答应的不是很痛快。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本能的觉得,自己是在跟一个必死之人合影,多少心里有些膈应。
周沫为自己的冷血和自私愧疚了那么几秒,随即开朗的展颜一笑。她往杨鸣身边靠了靠,然后掏出拍立得相机:
“来来来,看镜头,笑!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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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多月前,大洋国。
国会山。
卡恩·杰弗逊坐在总统办公室里,清癯瘦削的面容上,一双鹰鸷般锐利的灰蓝色眼睛凝视着窗外。窗外,历代被公认为“伟大”的总统们的浮雕就刻在国会山上,他们的目光也投向远处无垠的天际,似在跨越时空叩问这这个国度、乃至整个人类社会未来的终极命运。
敲门声响起。
“请进。”他温和道。国务卿富兰克林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沓文件,开门见山道:“总统先生,在正式发布之前,我还是想再向您最后确认一遍。”
卡恩双手拄着下巴,稍稍抬眼看向富兰克林:“嗯?”
“我想问,”富兰克林神情复杂道:“您真的确定,要和楚联邦签这份协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