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只一个埋骨地?公公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立在萧颦身后扶灵地徐卓忽而冷嗤道,于此同时身侧一众跟随的士兵将领亦是变了颜色,目光深沉地看着立在城下衣着光鲜的御史太监及其侍从。
“我等,生是大越的儿女,身后护卫的是大越疆土,既战死,为何不可归乡安葬!”
又一扶灵将士高喝道,一时间群情激奋,那句话像是落在枯柴中的一粒火星瞬间燃起焰火万丈。
披甲戴麻的一众将士赤红了双目,立在寒风中,死死盯着面前那高耸的城墙。
是啊,他们死守边境,抛头颅洒热血,结果到了末了却是连回乡安葬的心愿都不可达成,这换做谁能咽的下这口气?
“列位,陛下旨意,道的是安葬北境,怎么?难不成在诸位眼里,此处,便算不得大越国土了吗?”
一声冷喝忽而自城楼上传来,李璟垂着眸子,讥讽地看着那一众情绪激昂的将士继续说:
“上圣特批,葬英魂安息于此已是皇恩浩荡,诸位在此闹事,可是不将大越天子放在眼里?”
此言一出,诸军哑然,可即便如此却仍未有一人退后,只静默地立在那凛冽寒风之中,死守着那连成一队的乌木灵柩。
“督公此言诧异。”
默了半晌的萧颦开口道,勒着缰绳抬头向上望去。
“将士们道得是归乡,要的是魂归故里落叶归根!”
她高声道,一挥衣袖将身后棺椁尽数暴露于城楼之前,茫茫雪原之中,一众将士身披麻衣或扶灵或持刀静静地守卫在侧。
而那乌黑的棺椁之中躺着,或许是曾教他们持枪的前辈,亦或是曾把酒言欢的友人。
“他们,不是要归京,他们要回家!”
她再度高喝道眸中莹光闪烁,可嗓音却高亢嘹亮响彻天际,插在雪中的引魂幡迎风飘扬,似是应了她的话带着英雄魂归故里。
“此去上京百里,殿下如何保这途中不出差错,惊扰了一众英灵?”
李璟继而反驳道,语气凝冷却没人看到他压抑在眼中的一丝柔情。
“此事不必殿下作保,末将徐卓自会以命护卫!”
徐卓率先回应道,抽出腰间佩剑反手刺如雪中。
“是!我等不必殿下作保,定护英灵还乡!”
“是!护英灵归乡!护英灵归乡!”
......
刹那间士气高涨,护卫将士抽刀明示,引魂幡飘荡于清空,刀光映雪迎着晨起的朝阳,将段条路铺设成了一段星河。
“你们,你们要反啊!”
御史太监被那阵仗惊得连连后退,一边喊一边看向城楼之上,然而一眼望去却哪里还找得见方才那副身影。
“不中用的!”
他气得暗咒了一声,眼瞧着萧颦就要带人往城楼下走又急忙让开了道,眼睁睁地看着那队人马从正门浩浩荡荡地入了城。
而就在一处无人察觉的暗角之中,一双皂靴悄然踏在了尚未被清扫的雪面上,躬身揖礼向着那最前方的灵柩。
“怀稀,一路走好。”
......
三日后大军开拔,一路顺遂,不过半月便过了玄武关,于上京仅剩了不过半数路程。
而于此同时,一封书信却随着快马一路赶赴京中,辗转落到立于深墙后的坤宁宫。
日光透过窗棂撒在百鸟织锦屏风上,上好的丝锻在日光的渲染下熠熠生辉,其中人影若隐若现似在榻上静静地翻看着手中信件。
“皇后殿下,冯大伴到了。”
一名女侍近前回禀道,鎏金博山炉上的烟雾动了两分而后又如莲花状缓缓飘散。
“请。”
屏风后的人影轻声道,放下手中信件稍理衣衫正坐于榻上。
又是一阵步履徐徐,大伴冯进喜手持拂尘,褪下银狐披风着一身赤色蟒纹褶子袍上前见礼:
“请皇后殿下安。”
“大伴请起。”
明皇后颔首,回眸看了眼立在旁侧的王尚宫说:
“给大伴赐座,看茶。”
“是。”
王尚宫颔首应道,一边招呼着人搬了软椅小案一边又将早已备好的热茶奉了上来。
“大伴请。”
“谢过姑姑。”
冯进喜极为恭逊地颔首浅笑道,轻抿了一口热茶后放到了身旁小案上。
“不愧是皇后殿下宫中的香茶,奴婢有口福了。”
他笑着颔首道,面上的沟壑因那笑容变得愈发深重。
“云南总督新贡上的月光白。”
明皇后亦请抿了一口茶道:
“大伴喜欢便叫人包上给送过去。”
“多谢殿下赏赐。”
冯进喜起身道,二人客套间,只见内室之中除却贴身服侍的王尚宫外,其余女侍内侍皆退了出去。
“边关来了军报,大军已于半月前开拔,再有半月便可回来了。”
明皇后率先道,冯进喜立刻会意,揖手道喜道:
“华阳殿下此战大捷,皇后殿下尽可安心了。”
“呵。”
明皇后轻笑了一声,很是受用地点点头说:
“华阳那孩子向来叫人放心,只是......”
她拿过了一旁书信,状似不经意地瞧了一样说:
“太重情义了些,得罪之处,还请大伴见谅。”
一阵冷风忽而吹来,不偏不倚地正好将那案上的信封吹到了冯进喜脚下。
在旁侯着的王尚宫见状忙去关窗,于此同时,那信封上的御史刻印及加急公章赫然出现于冯进喜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