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姑娘,到了。”
顾旬手用力一拉缰绳,一脚落地。
隔了片刻,苏怀枕才慢悠悠的走出来,她拉开帐子,就看到顾旬正收着马绳。
注意到她的目光,男人弯唇一笑:“怎么,苏姑娘还没接受顾国已亡的现实?”
她并不理会他的嘲讽,见男人并不尴尬,只是平静的笑笑,她皱了眉,冷然开口,“我不像三皇子,在顾国锦衣玉食,却想做南国的狗。”
男人僵住,片刻失笑,他垂眸看着手上的绳子,平静的说:“苏小姐是苏府掌上明珠,受千万人宠爱,顾某不过徒有虚名,除了三皇子这一个空有的名头,我又有什么?
“作为一个庶子,我什么都没有。”
苏怀枕看他,一瞬想到那个娇蛮的小公主,她顿了顿,到底忍不住问他:“那公主呢?”
当他攻入顾国皇城时,可有想过她?
她注意到男人一愣,终于收起了笑容,他顿了顿,望着手中僵绳,有些失神:“公主……是我愧对她。”
“只这一句吗?”苏怀枕轻声问,却不再看他。
顾旬却看到她眼中的失落,他笑了笑:“苏姑娘,是想从我这里找你想要的答案吗?”他自嘲的笑笑,“可惜,顾某不是他。”
见她仍在游离,他收了笑,若无其事的说:“姑娘,走吧,陛下在等你。”
少女终于抬头。
*
殿上金碧辉煌,相比当年的顾国,也并不逊色。但苏怀枕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眸,她看着台上男人,拱手作揖,不冷不淡的开口:“陛下。”
台上的男人笑了,他眯眼看着台下的少女,走下了台阶,到她身旁时,他伸出了手,笑道:“小姐何故如此生分。”
苏怀枕灵活的躲开他的手,并不抬头看他,只低声说:“亡国贱俘……不该尊称一句陛下吗?”
谢执收了点笑意,看着少女发间的墨绿丝带,垂眸把玩,这次她没有躲,男人在他头上声音微哑:“小姐,你不必这样快的长大。”
男人声音低哑,她却忍不住笑了。
倒是一个个都看出了她的变化,也是,这样久不见了,能看出变化也是正常。但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她呢?
明明……是他们让她变成这样的啊。
“小姐……是哭了吗?”谢执声音很温柔,抬手摸了摸少女的头。
“没有。”少女哑着嗓子。
“哭不丢人,小姐。”
“我没有哭。”她执拗道。
“那。”男人轻笑了笑,“就是想哭。”
“小姐……当我是阿蛮吧,放肆哭一场。”他抬手轻轻抱住她,轻咬她的青丝,小声说,“我不是南皇。”
他典着一双干净的眼,像是寻求慰藉的燕雀,他深情道:“是你救的仆从,阿蛮。”
苏怀枕到底没有哭,她抬头推开了他,一双眼扑红扑红的,却始终不落泪:“可是,你不是阿蛮了,你是南皇。而我……也不是苏府小姐了。”
她抬眸:“陛下。”
谢执愣愣看她,无奈的笑了,他摆了摆手,淡淡一笑,眸中不再如前一刻的温柔,他恢复了帝王的姿态,笑看她:“好,那我成为你的陛下。”
*
顾旬垂眸看着腰间的粉色玉佩,和他一身深蓝并不匹配,但这件女孩子样的东西,他已经带了十年了。
从初次见到小公主,她笑脸盈盈的将玉佩递给他,而他冷眸将它扔到了一旁的湖中,小公主娇气,哭唧唧的走了,而他只看了那小团子的背影片刻,便离开了。
后来还是母妃说金贵的公主给的东西是不能扔的,他在夜色下跳入冰冷的湖中,找了半晌,才从中捞出了玉佩,后来他感染了风寒,昏倒了十多天,竟连母后的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那一天过后,他恨透了那个金枝玉叶的小团子。
但在十岁那年,他学会了委曲求全,冷宫中的饥饿与打骂,还有恶心的太监对他的凌辱与折磨,让他懂得了一个道理:作为一个庶子,想要活下去,必须得听话。
从此,他戴上了面具,笑着面对任何人,知道顾齐善良,他哪怕嗤之以鼻,也装出可怜模样;知道公主天真,什么也不懂,便骗她,让她以为她喜欢他。
他其实和江南是一样的,所以当看到那个人的瞬间,他就决定与他同路。他若起兵,他便造反,他若平静,他也按兵不动。
这步棋走的正确,只是他有些后悔,是在看到那个娇软的公主眼中的破碎与绝望时,他心中起的一点波澜。
是他杀的起劲时,他并未看到那双痛苦的清澈的眸的注视,直到那剑刃向他刺去,他愣怔的想收回剑却收不住时才有的刹那的慌张与悔恨。
看到一个黑影护住他时,他是放松的,但看到那个曾经满眼是他的少女,转眼只看那个男人时,又变成了嫉妒。
她叫那个侍卫:“阿澈。”
她叫他:“旬哥哥。”
是什么时候,还有一个可以让她叫亲密昵称的人的存在呢?他甚至从未见过那个男人。
后来火烧顾皇宫时,他调查了那个人的资料,却一无所获,直到看到那个被押往南宫曾经光鲜亮丽的太子时,他才得知答案。
那个人叫季澈,是公主从小到大的暗卫,生来便是来保护她的,除了公主和顾皇没人见过,连顾齐也只知道有这个人,却不知道他的长相。
但他见到了,少年模样,一袭黑衣,双瞳是偏深的琥珀色,他只见了他一眼,少年依偎在女主怀中,而那个姑娘为他流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