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檀眉原本不知道,这位丁姑奶奶倒是颇有几分手腕,在时世的宗族规例下,硬是能带着和先夫的子嗣改嫁,甚至依旧养在身边。
现下再想,就明白了那使坏之人的用意所在。
丁芽松和她想到一处,语气愤冷。
“这是打着我姑母改嫁后,与新人育新子,难免会忽视先头子嗣,她好一烧冷灶,二嘛,正趁着我表弟院中冷落好藏身。”
穆檀眉暗暗点头,确是一门好匿处。
不过这般看来,那幕后主使倒纯粹像是冲着丁家在使劲,今日让自己难受,也只是被丁家连累着受了无妄之灾而已。
这思量一过,穆檀眉并不如何当真,心里清楚这是丁芽松觉得没脸,非得给自己一个交代。
她就没客气,继续听那丫鬟禀报。
“奴婢亲自审问了她,可这贼妇嘴硬得很,不肯吐一句实话。奴婢实无办法,只得吓唬她要将其一家发落到北荒兵界上去,岂料她还是有恃无恐的模样。”
能以奶娘身份入府服侍幼主,至少是家中人境简单清白,又有待哺幼儿急待母亲挣银补贴,能够有所牵制。
可连堂堂勋贵夏将军府,给她自己精心则拔出的奶娘,都是一个蛰伏背主的货色……
丁家经此事上失了手,似乎也不足称奇。
那丫鬟仍是沉稳道:“为人母者,却不怕自己作孽殃及稚儿,奴婢鲁钝,至此才觉出古怪,急忙派人拿捏住她家中夫儿,还不等将人带走,就见那弱质人夫慌乱之下漏了馅。”
说着露出两分尴尬之色,也没讲如何漏得馅,只是道:“那人竟是个太监!连那孩子也是上月从旁人家赁来作戏的,府里人连唬带吓一番,骗他定是宫中逃奴,要送去见官,那太监害怕便松口招了。”
这事态有些离奇,方才丁芽松知悉时,都是脸色连变。
谁知座上的穆檀眉却是轻轻一哦,张口就是切中肯綮。
“与内侍朋比为奸,这奶娘也是宫中之人?”
大丫鬟见她竟不讶异,连忙低目应道:“正如解元所说,那奶娘是满了龄历,恩放出宫的宫婢。”
丁芽松叹出一口郁气,只觉得麻烦缠身。
“何止如此,我刚还查出这宫婢曾是司闱,专为太后宫中管钥,两月前被指去了金宁郡主身边伺候。”
这金宁,就是丁芽松御准的弟媳了。
穆檀眉心里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个出处。
又是太后忠仆,又是追随郡主,这么着瓜田李下,明晃晃的出身,轻不得重不得,纵是给你丁家气受,又能奈何?
怪不得丁芽松犯愁。
想想那日御前殿上,父亲为了她,只能推献小弟代为牺牲,她本就日夜煎熬,心中愧悔了。
一家子本想好了,要将那金宁郡主奉如石佛,只管小心供着,泾渭不犯便罢。
可临至眼下,郡主还未出阁,不过轻轻挥手已在家中惹出祸乱……
等来日真坐定了亲事,君臣有别,朝夕相处下,丁家为人臣子又能作何?
穆檀眉见丁芽松原本还从容不乱,而今得知罪魁身份,却像是闻听噩耗般失了心气,胡乱地皱起细细的眉,眸中的苦涩打眼可见。
穆檀眉仰了仰背,倒觉得不至于太悲观。
太后横行惯了,没能将丁家女指给心肝二皇子,反手随便赐下个不得势的宗室女,虽看似殊途同归,可说到底却是恶心人。
不能收为己用,那就放别人去猜忌,去掂量着丁淳亭到底能不能用。
让丁家难受,这是太后,是二皇子派系的乐见,可那位被拿了婚姻大事摆作棋子的边缘人郡主,难道真就自愿与太后共识?
一个此前兴许无缘面见天颜,排不上号的落魄宗室,会忠孝到哪怕搭上后半辈子,注定结成怨偶,折磨平生?
穆檀眉不太相信。
何况回头细看,凭太后能量,真就小肚鸡肠到在这等微末小节上,不痛不痒的磋磨丁家,还被人短短时辰,连根带泥地摸查了个干净……
若说是这小郡主自己起意,一力折腾出的还更合理些。
心念至此,穆檀眉再看丁芽松弯细的眉眼,就有点同情起丁家的倒霉了。
纵是怨偶,可时人婚姻,亦是两族之好,利益一体。
那金宁郡主要是连这都不明白,宁愿里子吃亏也要面上出气,想来很难聪明到哪里去。
丁家有得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