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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终归虚化(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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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君遥指着江边一座别院对阿娇道:“您看到了吗?那就是淖姬的居所。”

淖姬别院里栽着几百株来自江南的梅树,因为水土不服生的矮小黄绿。阿娇看这些异地他乡的梅树想起一场午后闲梦,人在驿边桥外未语先笑,黄昏正好,不知道对面人说了什么,醒来后空落落的。阿娇听见神君说:“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淖姬逃到赵王那里去,没被刘建连累,名声彻底坏了,人却活下来了。”

阿娇摇桨摇得水花一簇簇往船上飞,“我听说她一直在找一个人。”她顿了顿, “咬着牙坚持不死是想找一个人,可我觉得没必要。”水鸟看见阿娇她们往这边来,猛地钻进水面游远了。

“自私很容易,爱自己却很难。与其用一千种方法让自己开心,不如自己放过自己。”神君头上飞过一朵绯红的荷花,还含着苞,婷婷滴着露水。神君擦了一下脸,“您放过自己了吗?”

不能再往远处划了,里面全是宽大的荷叶,会勾住小船。阿娇放下桨沉默着不说话,爱到深处只剩无能为力,但那却是她爱刘彻最有力的见证。“皇帝总是自比为太阳,他觉得太阳每一道金光照到的地方,都是他能用鞭子鞭笞的土地。可天下如此广大,广大到成了一张罗网,能网罗万物。他说到底不过是一只猎物,却总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是猎人。你对皇帝下了毒……皇帝还能活多久?”

“您先别担心皇帝,先担心两位将军吧。有一点你可真看错了,大将军绝不会为难您女儿的。他待您女儿必定如珠似宝,只是您不知道——”你不知道他一直隔岸看着你。

宫室里响起高祖的大风歌,“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这歌慷慨激昂又叫人感伤,”刘彻仰躺在床上,“人和人的相知相识说不上来,樊哙娶了吕后的妹妹;卢绾与高祖同年同月同日生,出生时都有乡民的羊酒做祝贺,出生后一道入学读书,友爱同楚元王刘交。可是樊哙卢绾都背叛了高祖。樊哙险些跟了项羽,卢绾勾结匈奴。”

“纪信周苛两个人和高祖算什么?半路上捡来的将领。可楚汉相争时纪信坐黄屋车,左车衡上树大纛旗,伪装成高祖的样子投降,为了让高祖逃命,他不惜自己被项羽烧死;楚军攻下荥阳,周苛不要三万户的封邑痛骂项羽,遭受烹杀的酷刑。樊哙卢绾的心像风一样飘忽不定,纪信周苛两个人胸中怀了坚冰。”

大风歌随着窗外的狂风刮出甘泉宫,“说来真有意思,”刘彻说说就忍不住笑起来,“卢绾和我母亲家还颇有些渊源,他是被臧荼之子臧衍劝反的。他原本想派张胜去匈奴离间匈奴与陈豨之间的关系,没料到在匈奴遇到逃难的臧衍。吕后奉高祖之命春天族灭了淮阴侯韩信,夏天把彭越砍成肉酱,卢绾心内不自安,索性也跟着匈奴走了。他没什么大本事,三两下就输给了高祖,在匈奴也备受欺凌,没一年的功夫就死了。”

“他算是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只是把他倒腾回来的人让人唏嘘。臧衍与我外祖母平原君臧儿乃是亲父女,他因为父亲臧荼被高祖斩杀而日夜怨恨汉朝,不惜策反燕王卢绾来报复高祖,哪儿能想到有一日自己的外孙女会生下大汉天子,把匈奴羽翼剪成两半儿。人和人之间的境遇简直是瞬息万变,臧衍如此,淮阴侯韩信如此,卢绾亦如此。你二人要是没有我怎么能有有今日的高位?如今我沉疴不起,你们两个受我恩惠最多,怎么能像石头木头人一样毫无反应?”

卫青不准霍去病说话,只定神听歌,“高祖平定黥布归来时路过沛县,一边击筑一边点检身边故人人数,发现昔日故人在他宴饮时已不剩一半,于是唱起此歌,还命令沛中儿童一百二十人跟着曲调一起唱。他当日又悲又喜,叙述平生如一介布衣……大约也是心累,他平定了异姓诸侯王,却输给了匈奴,带去了三十二万将士,回来只有几千人。”那些留在平城的将士年老体衰的被杀,年轻体壮的被匈奴抓去当了奴隶。

皇帝心平气和地跟着卫青往下说:“输了也不稀奇,高祖只带了一个陈平,身边既没有张良也没有韩信。就像韩信和高祖说的,高祖为将帅最多带兵十万,这带了三十二万人果然就输了。”皇帝稍一沉吟,“算是把自己全暴露了。”

一旁的霍去病没忍住被皇帝逗笑了,“所以陛下就算死也要把我和舅舅带上。”

卫青用目光制止霍去病,刘彻看着他们这对舅甥的互动,慢慢道:“高祖出征时对群臣各有交代,萧相国一贯坐镇后方,能带走的仅韩信、陈平、张良三个人。韩信知道高祖对自己才能的畏惧到了厌恶的程度,就经常托病不去朝见侍奉高祖,平城一战也不肯跟从。留侯愿意去但身体总是不见好,走到半路就走不下去了。你说人多可笑,韩信日夜怨恨高祖耍了自己,却又希望能再重用,机会来了他又不肯去。”

“韩信与萧何、张良并称为当时俊杰,脾气秉性却大为不同。留侯不要齐国三万户的侯封选择了与高祖初见时的留地作为封国,一是希望高祖不要忘了过去的旧情,二是看重留地的留字;萧相国为高祖付出最多,高祖与项羽交战,他就把自己所有健壮的兄弟子侄都送到高祖军队中去,得了封赏也不受,反而把全部私产都拿出来资助高祖,权势最盛时买田只买偏僻地方,盖了宅邸连围墙都没有,就怕有一日败落好地好宅都被有权势的人家抢去。”

“萧、张二人看高祖和韩信看高祖是不一样的,萧张是仰视,韩信是平视。可他们三个人其实没有高下之分,相国与淮阴侯是平生知己,留侯与淮阴侯共修兵书,被吕后家子弟、江都王偷走的就是他们二人修订的兵书。为什么前两个人像女子一样依附于高祖,韩信却叫高祖食不能咽?你们可能不清楚,高祖一生两次大赦天下,一次是擒住韩信,一次是楚汉争的最激烈的时候。在高祖眼里只有两个人堪称雄才,一个是淮阴来的国士韩信,另一个就是重瞳的项羽。项王的头都被高祖挂在旗杆上了,韩信还在,就算高祖心胸如大海宽阔,对韩信也难没有猜忌。”

霍去病目光与刘彻相接,“鸟尽弓藏而已,陛下何必把高祖说的那样无辜?淮阴侯连一饭之恩都常想着报答,给人做了臣下还能背叛高祖?淮阴侯登坛拜将时还是个无名小卒,受封大将军不知把多少将帅吓了个跌倒。他能有冠绝群雄的风光全依靠高祖之力,一生还能离了高祖不成?”

卫青也道:“就像我们依附陛下一样,淮阴侯也得依附高祖,并非真是项羽那样一定要裂土封王的人物——”陛下何必苦苦相逼,要我们死。

刘彻用手指敲着床下木板,听见卫青又道:“韩信在钟室仓皇之际后悔不用蒯通的计策三分天下,不想想钟室外的萧相国。萧相国能用他也能杀了他……这样的人尚且臣服高祖,淮阴侯却妄想和高祖争天下,不是很可笑吗?”

刘彻唇角弧度渐冷,“我是能用你们,也能杀你们,可我要是死了,谁能约束你们?凭我年幼的儿子吗?”

卫青微一沉吟,“陛下二十岁期门行猎,您那时候装作平阳侯,臣装作奴仆,常跟随左右;后来陛下任命臣为将军、侍中,荣宠不下于当年的卢绾。臣本是女奴的儿子,却官至司马,封长平侯,三个儿子都有侯封,极尽恩宠,愿意为陛下殉葬。”

刘彻见卫青松口,微微叹息,“汉朝列侯与诸侯王袭爵大为不同,诸侯王如果王后无所出,可以立姬妾所生之子为太子,如康王就立姬妾之子;列侯就受到二年汉律的约束,没有嫡子就必须是孺子那样有名分的侧室之子才能袭爵,否则绝国。你之前那位夫人没等到你给她个像样的名分,就熬不住辞世了。我深知你难处,所以当年给你特别的恩典。其实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清楚你是为了谁,迟迟不肯大婚的。”

刘彻苦笑不已,“当年她把你当个不谙世事的男孩儿放了,你却想做她的丈夫,每日想亲近她,看她看个没休……”

卫青想起自己多年痴心也甚是可笑,“她怎么可能看得上我,我与陛下云泥之别!她就算为陛下伤心死了,也不会有一日想起我的。”话说到头,语音都悲凉难耐。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她也只把我当玩伴,春天里采花折柳,闹个没完,不知道夫妻到底为何物。”皇帝陷入往事难以自拔,“有些事是你太自轻自贱了,隆虑公主不顾世人非议爱上张汤,平阳公主苦心积虑嫁给你,可知天下女子都是爱男人才干胜于爱男子家世的。太多事你不知道,堂邑侯陈午临终时想起没有把女儿嫁给你而是嫁给我,痛苦得眼睛都闭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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