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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怀璧非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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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怀璧一路朝着兰陵王府的方向狂奔。

直到她险些撞上过路的马车,情急之下崴了脚踝,直到她只能胡乱抹去脸上止不住的泪水,否则压根看不清前方何路,直到她的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一片辛辣干燥,呼吸如刀割……她才勉强冲到了府邸大门口。

然而,就在她堪堪站稳的那一刻,她的视线突然被乌泱泱的黑衣守卫所侵袭。他们负剑而立,将府邸围得水泄不通,目光冷峻森然,见她到来,未有半分退让。

“你们是谁?!”她瞪大了双眼,“这里是王府,你们凭什么拦上!”

“臣等奉皇命而来,”其中一人瞥她一眼,语气生硬,“太常卿徐大人正在府中与兰陵王议论政事,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

“太常卿徐大人……那不是徐之范吗?他是尚药典御,怎么可能与长恭有政事要商!”郑怀璧不敢细想,她的心跳飞快,语气更是万分火急,“你们放我进去,我是兰陵王妃,这是我家!”

“抱歉,王妃,但臣等谨遵皇命,不敢有违。”

未等那黑衣守卫话音落下,郑怀璧便见准几人之间的空隙,闷头往前冲了上去,可他们毕竟是训练有素的禁卫,反应颇快,仅几瞬息便大力将她双臂缚住。

“王妃,多有得罪。”守卫将泛着寒光的剑从鞘中拔出,在她面前亮了亮,“有违皇命者,当斩。”

被刀剑晃到眼睛时,郑怀璧有一刹那的惊愕惧怕,顿时僵在了原地。然而,也仅仅是这一刹那后,她便深吸一口气,义无反顾地努力向前挪动脚步,脖颈离剑锋不过三寸。

“——长恭!”她仰头大喊,“我回来了!我们是结发夫妻,说好要生同衾死同穴的,你怎么能违背你的誓言!”

过路的行人被她的动静所惊,三三两两停下了脚步,从不同方向打量着她,而在定睛瞧见守卫手中的刀剑后,又下意识躲闪着疾步离开。

“长恭!你若真在商讨政事,也请回一声话,好叫我放心!

“长恭……你回回话,你回回我的话啊,我是怀璧,怀璧回来了……

“我来寻你了,你不会孤身一人的,我会陪你到死,我求你回回话……”

她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呐喊,喊到嗓子沙哑破音,却仍强撑着放大声音,她担心他听不见。

“吱呀。”

木门似被人从内触碰,轻微晃动了两下。她捕捉到这细微的响声,立马停下呼唤,死死盯着门缝。

“怀璧……”

熟悉的声音透过那窄缝传来,霎那间她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长恭,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呢,我好想你,我不想离开你……”

门又猛地一抖,然而另一个老迈的声音随之响起:

“王爷,勿忘圣言。”

“咚!”

像是一拳砸在了门上,木门剧烈震动起来。

“你走,怀璧,你快走,不要再管我了……”

高长恭几乎是咬牙切齿、用尽了全身力气去压抑心中翻涌的巨大悲恸,才能勉强完整地说出这句话。

被他的话一激,她怒而扫视身侧守卫,振声道:

“你们一个个张口闭口只有皇命圣言,皇上人呢!怎么,他敢下令不敢出来见人,他也知道自己在残害忠良是吗!”

她越说越激动,已双眼充血,额角青筋暴起,索性把心一横,豁了出去:“——长恭,你去面圣,我跟你一起去面圣,你忠心事主,为何能甘心落得如此境地啊!”

“天颜难见,面圣不过徒劳……”高长恭重重叹息,末了忽大笑起来,“也好,也好,就让我一人先去吧!至少我不必再活在担惊受怕中……”

他的笑声癫狂凄厉,如同人已疯魔,理智、冷静、克制皆被他抛诸脑后,他只管放声大笑着,仿佛那笑可将苦楚悉数驱赶,仿佛终于不用战战兢兢度日,一切都得以解脱。

“我不信……我不信!这世上怎没有天理!”

郑怀璧忽伸出手掌,抵于门上,她相信高长恭的手也放在门后。合上眼帘后,她使自己置身于一片黑暗中,仿佛这般,手心便真能感知到一星半点的温暖。片刻后,她松开手,对门那端回以痴痴一笑:

“长恭,等我回来。”

“你别去!”他立马急促起来,“你听我话,快离开邺城!”

“是你失约在前。”她说,“既然如此,我也要失约一回,才算公平。”

说罢,她立刻转身,守卫们见她要离开,纷纷松开了手。她抬头望向那高耸的皇城,毫不犹豫地再度迈开脚步。

……

听到郑怀璧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高长恭木然转身,双眼空洞地看向徐之范。

“王爷,您这是明智之举,王妃终究会明白您的苦心。您瞧斛律家如今的光景,便能懂得以一人命换一府性命,再划算不过了。”徐之范捋了捋胡须,递上一个小瓷瓶,“您久病未愈,皇上特令鄙人备药,还请王爷莫辜负皇上一片苦心。”

他伸手接过瓷瓶,却不着急打开,而是走到庭院天井下,点燃了早就在地上捆好的一叠泛黄的纸。那是一千金的债券,他不记得是谁欠他的了,不若就此烧毁,让世间少一桩麻烦事。

徐之范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高长恭,轻叹了一口气,布满皱纹的眼角隐隐有些湿润。或许作为医官,他终究尚存一份恻隐,但身处齐宫,他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毕竟自己的位高权重和家族的风光无限,是高长恭区区一条命没法比的。

火势越来越大,熊熊光焰使周遭空气剧烈晃动,高长恭心满意足地看着黄纸变得焦黑,而后蜷缩扭曲,发出噼啪声响,最终归于灰烬。烟灰呛入喉咙,他咳嗽两声,又举起瓷瓶仔细端详着。

那瓶身线条流畅,瓶底如蒜瓣圆隆,乍看倒让他想起了擂鼓的棒槌。

啊,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斛律老将军和段太宰都还在,那时他亦是满腔热血的少年将军。他还记得自己不顾一切带将士们杀出重围,在宇文护和突厥的数万大军逼压下将齐军救了出来。此后弟兄们便为他作入阵曲,一得空便在军中演奏,手舞足蹈的,他如何劝都劝不住。

高长恭轻轻阖上双眸,听着耳畔的燃烧声。恍惚间他回到了野地篝火中,看周围袒胸露背的将士们,或振臂高呼,或潇洒舞剑,在高昂豪迈的歌声中不知疲倦地跳跃着。战旗插在泥土中,被晚风刮得猎猎作响,鼓点激越,号角嘹亮,凛然浩荡回响于无边旷野中,仿佛千军万马轰隆隆踏过大地,而他与他的同伴们毫无惧色,一往无前。

上过战场的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为国而战,纵然死于沙场,也犹有荣光。只可惜敬爱的长辈一个被疾病折磨摧残,一个被弓弦暗算断送了性命,而那曲子终于也到了演奏的终焉。

该轮到他了。

他长身玉立,利落甩袖,拔出瓷瓶的盖子,将瓶身向唇侧倾斜。末了,嘴边溢出一声轻笑。

看来,他大抵是糊涂了,否则为何耳畔的擂鼓声仍不消散……

……

“咚咚!咚咚!”

郑怀璧竭尽全力敲着皇宫阙门前的登闻鼓。

她头发散开,衣袍凌乱,两只鞋都跑掉了,脚踝受伤处已然肿胀,脚底亦被碎石硌出血泡,一阵接一阵的疲惫和酸痛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可她只是咬咬牙,大口大口喘着气,一下又一下挥舞着麻木的双臂,好使那沉重的棒槌能碰响鼓面。

“咚——咚——”

无人应答,不管是宫墙上,还是阙门里,都没有出现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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