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尔没有继续了,他拽着玄逐归走出了房间,等着赛拉挣脱绳索,也等着她选择。
“她没多大,”玄逐归轻声说,“这方法……很残忍。”
“我给了她选择的机会,让她一个人待着也是因为这个,”塔尔仰着头靠在墙边,“我们呢,我们有得选吗?”
玄逐归愣住了。
“如果恶疾突破封印,你猜他第一个会杀了谁?”塔尔问,“在我抵达琼佩密林搅乱他计划的那一刻,就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深渊烈焰是灼凌的天敌,没有人放任一个定时炸弹在自己眼前晃悠。恶疾能一己之力毁灭整个巨人族,对付他一个人魔混血想必也不会太过费力。
“你好像变得像虞影溯了。”
“没他我早就死了。”
其实最好的结果是把恶疾和死灵一网打尽,但这有点异想天开了。死灵还在矿脉里躲着,如果他不死,虞影溯的法力彻底恢复后就活不成。塔尔有些烦躁,屋顶的裂纹不知怎么让他想起了巴哈慕森林的火,还有帕加罗身上终年不绝的烟草味。或许他可以一辈子待在魔族王宫寻求王权的庇佑,但那不会是长久之计,因为脱离桎梏的古代恶魔都是疯子。
“我不会舍弃送上门的棋子,”塔尔说,“如果恶疾和欺诈一样需要经过某种交易才能进入他人的身体,那慢慢耗死他就不是件难事。我捅我自己的时候都没有手下留情,更何况一个陌生人。”
“如果猜错了……”
“猜错了就想别的办法,我再去当一次容器也不是不行,”塔尔笑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有路我就继续走,走到我死为止。”
屋内传来了椅子挪动的声响,赛拉的动作很快,几分钟后她就出现在了门口。塔尔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那瓶落霄,女孩接过之后毫不犹豫地喝了个精光,还把瓶子还了回来。
“去哪里?”赛拉问。
“净化城里被污染的区域,需要你带路,”塔尔说,“之后才能继续下一步。”
他其实记得地图,帕卢莫本斯的河流湖泊和城中水道一共六处,二大四小,但他依旧选择了全程跟在赛拉身后。那一瓶落霄让玄逐归始终都观察着女孩的动作,塔尔很想告诉他这种毒药发作起来很慢,少则一个月多则半年,但还是没说出口。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也成为了玄逐归所厌恶的人,沈初墨身上的毒还没解,这里又因为他,多出了一个同病相怜的女孩。
令人窒息的罪恶感姗姗来迟。
赛拉带着他们沿着帕卢莫本斯转了一大圈,等塔尔记忆里的水源全部被清理完毕后,小女孩却说“还有”,带着他们往南边走,一路离开了外城的边界,抵达了永夜长河的边。河中央有一个岛屿,灼凌的甜香从古朴的水车上缓缓散出,蔓延到了很远的地方。
“这是最大源头,”赛拉说,“他到不了更远的地方,因为妈妈的身体受不了太强的法力。”
玄逐归觉得奇怪,问:“为什么?”
身为古魔派第二领主,桑格丽安的躯体强度照理说在魔族内都应该是顶尖的。
“她怀着我的时候把腹部的魔纹撑裂了,从此无法凝聚法力,生了我之后因为一次背叛者的偷袭,身体也彻底坏了。以前赛琳姐姐一直在保护她,所以没露馅,”赛拉低声道,“后来她进了永夜矿脉,出来之后……就成了现在这样。”
“你什么时候知道那不是桑格丽安的?”塔尔问。
“第二次暴乱,但他不知道我察觉了,”赛拉顿了顿,又问,“我一会儿要做什么?”
赛拉不想说其中细节,塔尔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执念。他想让赛拉帮助他确认的仅有一件事,恶疾是不是和欺诈一样需要交易才能占据别人的身体。
“攻击我,用你最大的本领压制深渊烈焰,”塔尔看着她的眼睛,“然后在恶疾想要占据你身体的时候提出你的交易。”
“交易?”
“对,”塔尔说,“你可以问他要你想要的东西。”
帕卢莫本斯的最北面,永夜矿脉第二入口处,虞影溯碰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羽溯揣着手站在石壁旁边,显然是一副已经等了很久的模样。
“怎么来的?”虞影溯问。
“你肯定想不到,王权让我给他烧饭,吃完就把我扔来了,”羽溯把木盒抛给了虞影溯,“梦塔六层,我是层主了。”
虞影溯顿了顿,问:“文曼死了?”
“昨天死的,尸体还留在天花板上,没有腐烂的迹象。这个药对魔族有用,但对古代恶魔有没有用就不知道了,”羽溯环视了一圈,没找见塔尔,“你们分开了?”
虞影溯笑了一声,这显而易见。
“钥匙在谁那里?”
“在他的储物戒指里,”虞影溯觉得好笑,“你这么大费周章跑来就为了一把钥匙?”
想来也不太可能,伊斯雷尔一定告诉了羽溯他们返回的时间,几天的时间对他、或者他们来说并不影响什么。
“如果你到这里纯粹是为了坐骑,那我来这里也就是为了一把钥匙,”羽溯挑了挑眉,“不过现在看来你应该不是,那我也不是。”
虞影溯从来不知道和自己交流是件这么烦人的事。
羽溯的来意显而易见,他知道了虞影溯背叛塔尔的目的,也自然了解自己怎么做才能让行动的效率更高。本体必然不想离开塔尔太远,这个时候替身就派上用场了,他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得力助手。
南方的一声巨响在瞬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滚滚黑烟拔地而起,而黑色烟雾中那一对发光的白色翅膀尤为瞩目。虞影溯和羽溯对视了一眼,他们同一时刻想到了相同的事情。帕卢莫本斯的主人不会允许自己的领地里发生这样的事,即使现在这个人从桑格丽安变成了虞影溯,结果也不会改变。
“桑格丽安在密林?”羽溯问。
“那是恶疾,”虞影溯皱着眉,“她的目的应该是第一入口,可那里面只有死灵。”
“他怎么会弄出这么大动静?深渊烈焰照理说可以悄无声息融化一切,他吸引你和桑格丽安双面夹击,什么目的?”
虞影溯也同样在思考这个问题。
“玄逐归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小女孩。”虞影溯皱着眉,他不知道那个女孩是谁,但塔尔知道。
“可喜可贺,你自己慢慢想吧,我要去找机会救我的小主人了,”羽溯心情好极了,“你这回是迫害者之一,背叛他的罪魁祸首,我只能勉为其难代劳了。”
“不必,”虞影溯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沉声道,“交换吧。”
羽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被层层深灰色的烟笼罩在内。他试图挣脱,却不料一道金色的线也在同一时刻缠住了他的手腕,刺痛像是正午阳光直射才会有的灼烧感。他视线中自己的手腕像是被晒黑了一样,皮肤颜色变暗,手的大小也有了细微的变化。他猛地一抬头,发现自己对面的虞影溯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原本黑色长发的模样,而他不得不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这什么——”
声音也变了,他的下巴被发尾扫得有些发痒,那显然不是原本的长度。虞影溯在此时撤走了对他的束缚,他摘下了自己鼻梁上夹着的金丝眼镜替羽溯戴上,优哉游哉地后退了两步。拿回自己原本身体的舒适感无以言表,他对面的羽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指尖触在镜框上,一副恨不得当场把它掰断的模样。
“你是不是找死?”羽溯咬牙切齿。
“置换法术,临走前问凌晚殊要的,看来效果不错,”虞影溯笑了,“你现在是帕卢莫本斯的新领主了。”
“我好不容易当了梦塔六层的层主,回个头你就给我来这一出?”羽溯冷笑,“事先声明,我对我们的小主人可不会手下留情。”
“随意,”现在心情好极了的变成了虞影溯,“好好干活,替身就要有替身的自觉。”
羽溯皮笑肉不笑:“我迟早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