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地里睡着了,估计天亮才会醒,”虞影溯换了个抱着他的姿势,让他埋在自己颈间,“喂他喝了点血。”
玄逐归倚着树干缓缓下滑,他仰起头,过了不久又捂住了脸,整个人缩成一团。虞影溯看了一眼灾祸,后者的指尖变成了一朵莱茵雪兰的形状,比了个二。
“羽画可能去大裂谷了,有机会联系她,”玄逐归闷着声,过了半晌轻声道,“谢谢。”
虞影溯没说那不是他们的功劳,却也猜到了是谁把莱茵雪兰送到月眠城的。君煌总是这样,他说着不会再管任何事情,但最终都会心软。这么看来他在龙谷里应该过得还算不错,带回精灵先知本就是一件大事,琅轩知道的东西太多,龙族也因此掌握了大量原本难以获得的信息。
玄逐归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之后恢复如初,从地上爬了起来。
“冰原鹤等我离开的时候再带走吧,之后怎么说?”
“等塔尔醒之后先处理河边的尸体,之后……休息几天吧,”虞影溯说,“我去趟帕卢莫本斯。”
“找那个叛徒?”秦侑戎问。
“是,”虞影溯笑了笑,“找他……交流一下。”
“我就一个问题,”玄逐归说,“你在霜兰幽谷是真的想要他的命吗?”
虞影溯把怀里的塔尔搂紧了些,半晌后回答:“是。”
“为什么?”
“欺诈给的选择就是这样,我和他只能活一个,”虞影溯看着他,“我选择自己活命。”
“可你有烙印,”秦侑戎看见了他耳朵上的齿痕,“烙印不会反噬?”
“欺诈可以隔绝,甚至彻底拔除这个锁,”虞影溯说,“这不是问题,毕竟当时……”
塔尔兴许是被搂得太近,在他怀里动了一下。虞影溯一顿,笑了笑,没再继续了。
一旁的灾祸走到他身边接过了熟睡的主人,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能听得清:“别再打他主意。”
“他会对我复仇的,你知道这个,”虞影溯低了低头,“到时候能不能活,就只能看我命是不是够硬了。”
虞影溯让罗萨布兰科沿着永夜长河一路向下游飞行,最终在水流汇入永夜矿脉的地方找到了羽溯。后者正盯着河道的尽头,这里的断层十分蹊跷,那些水并没有受到阻拦的痕迹,但矿脉的石壁又真实地存在于河道上。
“他睡了?”羽溯注意到了虞影溯靠近的脚步声。
“你怎么跟灾祸问一样的问题,”虞影溯无语,“睡了,明天估计才醒。”
他们先前就讨论好了之后的对策,帕卢莫本斯如今空城一座,首先要面对的就是来自鉴天城的进攻。墨江十本人究竟有没有进犯之意并不重要,他管不了鉴天城的魔族,他能管着的只有这片地而已。但帕城的灼凌之雾能让所以觊觎它的人望而却步,没有深渊烈焰护体的人谁都不会蠢到与恶疾正面相撞,更何况这是人尽皆知的亡族之病。
“我改主意了,”羽溯说,“这里面似乎很有趣,我想进去看看。”
虞影溯顿了顿,问:“我一个血族,跑去死灵的封印地?”
“我可没说要让你一起,这只是一个好心的提议而已,”羽溯笑了,“害怕的话……罗萨布兰卡就在那儿,你回去就是了。”
“我应该还没有说过他的名字。”
“反正换了我就会给他取这个名字,毕竟你当时看着那束白玫瑰,满眼都是爱情。”
虞影溯笑了一声,他伸手去触碰墙壁,但那显然并非如他想象那般是障眼法。石壁的手感并无异常,即使是河水消失的地方也同样如此。
“走。”
虞影溯并未注意到灾祸临走时在他身上留了一个分身,羽溯也同样如此。此刻的塔尔只不过是身体陷入了沉睡,意识却游荡于一个镜面立方体中。从灾祸那边传递来的声音有些嘈杂,虞影溯好像是跳进了水里,很久没有上岸。
『他们进永夜矿脉了。』灾祸说。
永夜矿脉的入口照理说只有五个,但永夜长河的尽头却出现了第六个。没有人知道河流尽头到底有什么,灾祸曾经翻阅过的典籍里也只不过写着与地下水道相通,并未说明具体的状况。
『别被发现。』
『不会。』
石壁应该很厚,虞影溯那边过了将近十分钟才浮出水面。他们应该在一个很空旷的地方,水流比起之前更为嘈杂,显然是回声所致。
“眼熟,”羽溯先上了岸,环视一圈之后不免诧异,“旧宫?”
“雨季的旧宫,”虞影溯也跟着上来了,“那看来不是幻觉。”
他们应该在矿脉的底部,河流始终都在向下,穹顶距离地面也极高。这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光源,要不是血族能看得见黑暗里的东西,他们此时应该和瞎子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进主殿之前的路,”虞影溯辨认了一下方向,“去祭台还是大藏书阁?”
“后院,”羽溯说,“你不在的时候我遇到过一个说古兽人语的魔族,他说旧宫的后院里秘密最多,远超祭台和大藏书阁。”
“时代?”
“独角兽末主被囚禁之前三年,”羽溯笑了一声,问虞影溯,“这可是我赢回来的消息,你就这么拿走不合适吧?”
“你也没损失什么,”虞影溯摊开手,“就是当为了小主人。”
羽溯看了他一眼,半晌叹了口气。
“看在小主人的面子上,”羽溯说,“那个兽人族原本是烈阳族的家臣,类似于那个四长老卡伽之前在索萨家的地位,我从他嘴里知道了当年的末主为什么会被关在祭台下而不是别的地方。”
“烈阳族家臣,”虞影溯问,“他认识乌鲁尔达?”
“他对乌鲁尔达略有耳闻,但没见过,所以没什么有用的信息,”羽溯卷起了自己的袖子,“他告诉我茶风殿的后院里有一个极大的封印阵,正中心在第二偏殿的花园里。”
虞影溯记得那个地方,成片的白玫瑰几乎淹没了那个花园,但记忆里却找不出任何一点和法阵有关的东西。
“我也想不起来,但有一个东西我们都记得,”羽溯说,“一个写着永昼和极夜的中庭。”
“古兽人语典籍上这两个词出现过很多次。”
“对,那个兽人族告诉我这两个词是开启与闭合法阵的关键,”羽溯指着那个中庭所在之处,“这里没有光。”
旧宫夜晚的月光会照亮石壁上的文字,但这里是个没有光源的地方,想要开启结界必然需要火焰或者照明术之类的光源。
虞影溯一边走一边想着,突然问羽溯:“魔族是不是有独角兽来过?”
“问到重点了,”羽溯笑了,“他告诉我他百年之前在帕卢莫本斯碰见过一个没有入魔兽人族,但对方不肯认他。”
“谁?”
“独角兽末主的长子,”羽溯说,“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占星者的生父。”
不光是虞影溯,连塔尔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层关系存在。占星者萨布里亚斯的目的他们始终都看不清,他仿佛一个齿轮推动他们往一个正确的方向行驶。
“没有入魔,”虞影溯抓到了关键词,“他是从放逐之境抵达这里的?”
“百年前的魔族没有结界,也有可能是自己过来的,但大概率还是放逐之境,”羽溯沿着楼梯走进了主殿,“不过他只见过一次,之后就再无踪迹了。照理说独角兽的出现会惹人注目,但之后再怎么打听,即使用了梦塔的资源都无济于事。”
“他是层主?”
“五层层主,现在应该是四层了,”羽溯说,“玩的是语言游戏,他再碰见你肯定直接认输,因为他的把戏在我们面前就是全透明的。”
“这个消息也是为了小主人?”虞影溯笑了。
“当然,为了小主人,”羽溯看了他一眼,“不然还能为了你吗?”
他们沿着记忆里的路线从主殿走到了寝殿,找到了墙上的机关,但并没有去开启的打算。通往后院的路被落石挡住了,从这里转个弯就能到中庭,但虞影溯走了几步就停住了。
“别动,”他说,“脚下是什么?”
地面有一块松动的石板在震动,频率基本固定,只是偶尔起伏较大。羽溯一停下也感受到了,他脚下就是一块松动的石板,一回头,却发现虞影溯的指尖凝着一缕金光,指着他眉心。
“你如果不信任可以直接杀了我,”羽溯看着他,“试探有什么意思?结果如何我们都心知肚明。”
“在这里杀你只会吸引死灵的注意力,我只是觉得你知道的未免有些多,”虞影溯冷了脸,“说完。”
羽溯的表情也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冷了下去,他看着那点金光,向虞影溯的方向迈开了步伐,直到额头撞上了那根手指。
“小主人知道这些就够了,”羽溯说,“再多就不妙了。”
他们视线相交,过了很长时间,虞影溯用古兽人语说道:“和他父亲有关吗?”
羽溯点了点头,他指了指自己的衣领,用口型无声地告诉虞影溯:“灾祸。”
能够躲在他衣领里至今不被发现,只能说明灾祸的分身小得几乎看不见,而他体型过小时并不能传送画面。
“他把末主的长子关进了这里,层主亲眼见到他们一起进了第一入口,可最后出来时只有他一个了,”羽溯也同样用了古兽人语,“如果他在来到魔族之前就认识占星者,你猜这个行为……是不是刻意为之?”
灾祸连接的另一头,塔尔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突然换了一种语言交流。他只能听得懂其中一些简单的词汇,比如“一起”、“第一”,还有出现过很多次的“占星者”。
他们这是在讨论关于占星者的事情?
“我明白小主人知道他父亲不是很多人口中那样,这个事你可以去问殿下,但别让他知道,”羽溯摊开了手,“虽然我没有心,但总还是会因为你的记忆偏袒他一点。”
虞影溯半晌之后笑了一声,放下了手。
“回去吧,”虞影溯说,“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