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我的生命是烙印给的,你不过只是个提议的人,”虞影溯耸了耸肩,指尖摩挲着手背上的烙印纹章,“既然她没有因为我背叛你而处置我,那不就意味着默认吗?”
塔尔深吸了一口气,可深渊烈焰还没来得及燃烧,不知从何而来的黑烟却攀上了他的肩膀,径直扼住了他的咽喉。琼·赫拉维停留在他身后,仿佛一团虚幻的黑影,但刀尖却卡住了他颈间的命脉。
“只要我动一下,你就没命了,”琼咧着嘴,“小殿下,孩子就要有孩子的谦逊,我们这群老家伙虽然没有深渊烈焰,但制住一个你轻而易举。”
周遭的空气随着一声响指被瞬间抽干,陈安站在虞影溯身边,掌心凝聚这一个透明气体凝聚而成的球形漩涡。深渊烈焰在失去燃烧媒介之后急速降温,塔尔几乎无法维持滞空,却在即将下落之时被身后的琼托了一把。
“别动,”琼在他耳边低声道,“虞影溯让我送你去恒星墓地。”
塔尔闭上了眼睛。
“这不是你杀了羽溯的理由。”
“你怎么知道他死了,”远处的虞影溯笑了,“又怎么知道我出现在这里有没有他的手笔?”
塔尔几乎是下意识地朝前一动,琼掌心里的匕首划开了他颈间的皮肤,血又被深渊烈焰烧得一干二净。
“你和死灵的关系不错,或许你该去问问他,血族的灵魂都到哪里去了,”虞影溯后退了半步,“再去山脉以南问问你的……爱人,问问他是怎么利用你成为百年来唯一一个穿越霜兰幽谷的血族,怎么利用你夺回他们种族的灵魂,夺回他父亲和长兄都不曾成功拿回来的东西,好借此成为血族新的掌权者。”
无间塔前街上传来了一声狼嚎,陆离化作足有三四人高的巨大黑狼,呲着流血的利齿满目凶光。高空的塔尔似乎成了一尊雕像,但只有琼知道他浑身都在发抖,火焰的温度越来越低。
“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虞影溯看着他,“你输在真的爱上了他,那么多人告诉你血族唯利是图,可你偏要骗自己说他是特别的……他只是把你当个床上的玩物,你对一个物件能有多大的感情?”
谁都不知道无梦城里有多少属于混沌的眼线,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消息能够传到南方,落到羽谿的耳中。虞影溯的话让站在无间塔二层的墨江十心悸,但他不能浪费时间,深吸了一口气,望着从北方赶来的庭岚展开了法术。
大规模的术法对他而言消耗太大,但燕拾勒令他必须要做到掩人耳目。站在虞影溯身边的陈安对他比了个手势,墨江十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刺目的血红色光球以自己为圆心骤然膨胀——
北方传来了龙吟,得到秦侑戎传信的庭岚从琼佩密林赶来,塔尔眨眼间挣脱了琼的束缚,深渊烈焰骤然爆裂,在无梦城正中制造了一个烈日般的巨型发光体。庭岚在短短的时间内掌控了苍天翼龙的绝大部分能力,这具属于苍椽的身体本就强大到可以统领整个苍天翼龙族群,如今掀起的狂风甚至不输先前在滨塔西斯平原上的樊霄。
塔尔借着风钻进了墨江十的法术,在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蹿到了虞影溯身边,咬开舌尖,给他渡了一口血。没有人说话,深渊烈焰烧毁了虞影溯左手的皮肤,裸露在外的骨节被红光印上了血色,却依旧攥着塔尔的手压到了自己的右胸,触及了他皮肤下被嵌进去的异物。
时间被无限拉长,塔尔在短暂反应之后猛地瞪大了眼睛,却来不及说任何一个字。他被虞影溯扔出了墨江十的法术,甚至来不及留下分毫用于治愈的火焰。庭岚准确地用龙爪拢住了他,以极快的速度将他带向了恒星墓地里的加利百特古城。
也在同一刻,来自魔族王宫地底的闷响再次撼动了无梦城。
“无梦城交给你们了,”虞影溯的指尖滴着血,他的左手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也没有愈合的征兆,“你知道怎么找我。”
“嗯,”陈安点了点头,他望向琼,发现他已经被格兰缠住了,“我原本想离开这个漩涡。”
虞影溯轻轻笑了一声:“你甩不掉,也无处可去。”
“是,”陈安说,“死也不清净。”
墨江十从不知道格兰这么难缠,他将自己隐藏了太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七层徘徊不前的半吊子,却没有意识到无论对手有多强,他都能给自己找到一个稳定又不受关注的位置。玄逐归用他并非空穴来风,他足以成为前三层的层主。
虞影溯在摆脱了墨江十的法术之后疾速朝着霜兰幽谷而去,后者紧随其后,一路追逐到了位于幽谷位于无梦城边的出入口,随即消失在了地狱般层层叠叠的洞窟之中。梦塔前街上的黑狼撕扯着魔族的皮肉,在贝尔斯抵达之后才尾随着塔尔离开的方向朝北而去。
不间断的冲突足足持续了四天,所有人都在提防着王宫方向传来的动静,但直至最后,王权却还是没有让王宫和无梦城受到任何牵连。玄逐归被他放出了那间屋子,也终于牵上了这张遍布北大陆的网络中关键的那根线。
格兰一战成名,他代替消失在霜兰幽谷的墨江十成为了二层层主,在玄逐归消失之时拥有了无间塔大半的管辖权。玄逐归在墨江十追着虞影溯前往霜兰幽谷之时就大概明白了一切,还得到了燕拾一个“还不算没救”的眼神。这场战役硬是被他、陈安和琼·赫拉维拖到了5月10日,无梦城北部易主,即使拥有灰线和无间塔,时间的差距让他无法真正从陈安和琼手里抢回一切。
无间塔主和北城双王彻底决裂,战火以无梦城为中心弥漫到了永夜五城,最终掀起了整片北大陆的浪潮。玄逐归借此机会从燕拾那里熟悉了整片北大陆的情报网,除了贝尔斯在战后消失不见,其余各部皆归于无间塔。
玄逐归最终在王宫的大殿之中找到了王权,古代恶魔坐在魔族大君的王座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你想做什么?”玄逐归让玄霜停在门口,只身踩上了王座前的阶梯,“剑没拔|出|来?”
王权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合上了双目。
“你想突破桎梏不用顾忌我,”玄逐归说,“我不在乎会不会短命,死在她后面就行。”
“和你无关,”王权说,“还要等。”
他原本就吝啬于沟通,在布雷希特离开之后更甚。玄逐归看着他,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图,但又无法用言语表示出来。他敲击尾戒,让赫卡洛斯展开了雾镜,告诉对方塔尔和虞影溯即将离开北大陆,注意接应时间。
“他们……无梦城之前发生了什么?”兰克低声问。
“看到什么就说出去什么,让得到消息的人自己分析,”玄逐归说,“我都没问。”
他知道这就是塔尔想要的结果,也知道这对于虞影溯而言有多无情。
“旷星最近有什么动作?”玄逐归突然问,“他还在找君弦?”
“他理清了都城地下暗道在涵山城内的分支,基本确定了出入口,”兰克说,“灰线信物已经激活,洛斯特·佩尔已经暗中前往地下暗道,计划后天开始。”
他话音落下之时,玄逐归手臂上嵌着的黑色银针开始嗡嗡作响,燕拾告诉他陆离成为了跟随塔尔前往山脉以南的一员。
“你们认识陆离吗?”玄逐归问赫卡洛斯。
“我知道他,”赫卡洛斯回答,“殿下的坐骑……应该也是混血。我记得他有变异种佩奇尔狼的血脉,不需要契约就可以前往南方。”
玄逐归望向了王权,见后者没有任何的回应,也就不再继续追问。
加利百特古城之中,巨狮趴在中心的钟楼塔顶,等待最后一缕魂魄沿着深渊海离去,终于起身回到了地面。秦侑戎处理好了琼佩密林里的事情,消失已久的凌晚殊看在灵魂卡牌的面子上答应帮他们看着永夜五城,随时告知异常。
陆离站在塔尔身后,他自从塔尔抵达无梦城那日之后再也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盯着看他了,旧主的孩子除了那双眼睛,似乎并未带着太多属于母亲的烙印。
“去大裂谷从幽谷走更快。”
“可你到了森林并不安全,”陆离坚持跟着他出海,“既然你要去月眠城,我可以等你安全抵达之后再去乌蒙。”
塔尔的手背在身后,给不远处的秦侑戎比了一个手势。死灵告诉他秦侑戎并未有什么不满,反正船足够大,这次行程人多人少并不重要。但塔尔对他并不熟悉,他们之间的信任所依靠的仅仅是蕾妮西亚……还有无间塔外,陆离帮他挡下了琼的攻击。
“之前多谢,”塔尔说,“森林里有很多动物,如果你想趁早去找她,可以从芬罗平原直接去赫萝大裂谷。”
“好,”陆离犹豫了片刻,低声道,“就……刚见到你那天,我没认出来你,所以本来想抢点钱的,看那个戒指也眼熟,还以为只是长得差不多……”
他想到那次见面就觉得尴尬,也很恼火自己完全没认出塔尔的眼睛……这世界上应该没有别人会和蕾妮西亚有一样的眼睛。
“你就当我还你的吧,毕竟你出生那天在琼花飞崖外面看门的是我,狗鼻子也该闻出来味道差不多了……算了算了,”陆离挠了挠头,“要不你忘了这事儿吧,也太尴尬了。”
塔尔觉得好笑,忽然发现陆离除了那天,之后要么就是黑狼形态要么就是人类形态,再也没用过狼头人身的造型了。
“所以你那天的样子是为了恐吓新来的?”
陆离险些一口气没接上来,他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了半天,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整张脸都是红的。
“小祖宗,我们不提这个了好不好?”陆离的脸红得发烫,连忙变回了黑狼,让皮肤藏在了毛发之下,“就……殿下那天已经笑话我很久了。”
塔尔扬起了嘴角,他把陆离同行的消息告知了燕拾,让他帮自己和秦侑戎准备行船需要的东西。燕拾同一时间转交了虞影溯给他的东西,一朵纯白色的爱瓦瑞克斯铃兰花束上刻着一行字,告诉他墨江十在昨晚通过了霜兰幽谷的试炼,虽然脱了层皮,但休息一天之后就能启程。
但塔尔知道虞影溯左手的伤还未痊愈,因为持续的灼痛始终都在通过齿痕传递,
“日出之后风向会变,可以出海,”秦侑戎的肩上一左一右站着两个毛团子,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滑稽,“她俩……”
塔尔从他肩头接过销烛和销雪,让她们缩在自己怀里睡觉。
“那天亮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