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看着收集来的情报,心情像打翻了的调色盘:怎么做到的啊,森鸥外难道开了什么简单模式的外挂吗?!
此时距离圣诞节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就在太宰治纠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行动,森鸥外却先一步找了过来。
天知道当安全屋的门被医生敲响,太宰治脸上的表情有多精彩。
看着提着一袋子菜(主要是有螃蟹)上门,询问过后就走进厨房做饭的森鸥外,少年靠着门难得思绪混乱:这种情况是先问你怎么有空过来,还是先问你为什么要过来——不,二话不说先做饭这点也很奇怪啊!
古怪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开饭,太宰治盯着面前色泽和香味都很诱人的蟹肉炒饭,试探着舀了一勺,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端起碟子猛猛开炫。
“慢点吃,别噎着。”森鸥外这么说着,递过来一杯温水。
太宰治听罢瞬间呛住,捂嘴咳个不停,在医生伸手给自己顺背时浑身僵硬,被这过于温情的场面弄得不知所措。
他艰难地放下勺子暂停干饭,转而看向森鸥外,莫名从男人的扑克脸里看出几分温柔,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连惯常的笑容都忘了,少年显出几分冷漠:“森医生找我是有什么事?”
他想了很多,却还是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森鸥外轻轻颔首,说:“因为太宰君很久没有自杀了,也没有去学校找乱步他们玩,我有些担心,便寻了个时间过来看看你。”
虽然黑发医生始终面无表情,太宰却能读出他的情绪——很淡,但只要细看就能分辨。森鸥外似乎不打算掩饰,亦或是本人压根没察觉。
总之,在看出森鸥外的担心所言非虚后,太宰平日的伶牙俐齿忽地失灵,手指不自觉紧扣桌面,许久才挤出一句:“......就因为这个?”
“是的,”森鸥外说,又问,“太宰君心情不好吗?”
太宰卡壳了一下,立即承认:“没错,我最近心情不太好!”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因为......不想给足够忙碌的森医生添麻烦才暂停自杀的。
还有隐藏得更深的心思:森医生忙起来难免疏忽大意,万一赶不上怎么办?百分百记录被打破什么的......不要。
鸢眼少年心思拧成麻花,自己都不愿细思,更别提诉之于口。
森鸥外在数据里搜索须臾,提出建议:“那我们来聊聊天吧。”
他一脸认真,“不开心的事说出来,难过就会一分为二。”
空气中似乎存在某种让人浑身不自在的东西,太宰故意唱反调:“那要是开心的事,快乐不就减半了?”
“不会的,”森鸥外弯起细微的笑,“要是分享开心的事,就会得到双倍的快乐。”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到:“请放心,我已结合实例对这句话深入分析,其正确性值得信赖。”
太宰治:“......”遣词造句好奇怪。
本来心情不好只是一句托词,但也许是森鸥外耐心等待的模样太适合倾诉,太宰治深埋心底的疑问在此刻咕噜咕噜浮出水面——
人们渴求的一切存在,是否从得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失去?如果这是世界运转的法则,那么还有什么值得争取?只要不曾感受过得到的欣喜,也就不会在失去时痛苦万分。
可若是如此,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惜延长痛苦人生也要去追求的东西,倘若一个也不存在,那么这毫无价值的生命,不就成了可以随手放弃的东西吗?
眼眸染上迷茫的色彩,少年注视着医生,带着自己也没发现的期待:“森医生,世上值得追求的永恒之物是否存在?”
森鸥外冷静道:“答案是‘否’,真正意义上的永恒之物并不存在。”
“......啊,这样,”太宰治大脑一空,低垂的眼眸一丝一缕染上晦暗,嗓音干涩,“是这样没错、这样才对。”
一只温热的手掌却在这时轻轻按在他的头顶,少年恍惚间抬头,望进一双无垠的紫红色眼眸。
眼睛的主人说:“但是,如果控制变量,将空间和时间缩小,答案将与之相反。”
“仅限于这个世界,仅限于你我的生命之中,永恒是会存在的,”医生平淡地说着自信到近乎狂妄的话,出发点仅是想给予一个孩子足够的安全感,“太宰君想拥有什么,想留住什么,我都可以做到。”
“所以别担心,更不必害怕。”
太宰治睁大双眼,瞳孔却细微紧缩,像是看见了炽热到难以理解的存在。
*
*
活动室里,另一个没有围上去的人是织田作之助。他坐在太宰治身边,拿笔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写着什么。
太宰治把耳机收好——事实上,对于窃听这件事,他深知医生跟自己心照不宣。
思绪回到当下,鸢眼少年注意到低头书写的织田,有些好奇地凑过去:“织田作在写什么?”
织田大大方方地把本子转过来让他看,上面记录着一些大概是写作灵感的句子,太宰一眼就看到了最新的那段:
【害怕受伤的猫咪,在选定自己的饲主时大抵会反复试探——猫条是要吃的,逗猫棒是要玩的,可一旦你想把它抱回家,猫咪就会迅速跑掉了。若你因为没被选择而暗自伤心,却又会发现那只猫咪在角落里探头,冲你悄悄甩尾巴。】
太宰治:“......?”
他看看织田的面瘫脸,又看看充斥着诡异既视感的文字,表情逐渐麻木:“织田作......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织田作之助眨了下眼,有些疑惑:“嗯?我最近想在小说里加入一只猫,所以才会记录这些,参考对象是小花。”
小花是混迹在学校的流浪猫之一,品种是一只奶牛猫。不管是猫粮还是小玩具它都招收不误,但始终不愿意被咲子他们抱回去养。平时也不睡在学校,只会在白天随机出现在学校的某处。
不过,织田心想,最近经常能看到咲子抱着小花到处走,收养作战应该也快大结局了吧。
“真的吗?”太宰听罢半信半疑,鸢眸微眯,“要是被我发现织田作没说实话,文学社的事我就不会考虑了哦。”
打蛇打七寸,织田作之助光速滑跪:“好吧其实是故意的因为太宰太像小花了非常抱歉组建文学社一事还请务必答应。”
太宰治:“......”他就知道!
行为逻辑被如此微妙地对应,绷带少年羞恼到当即想要开溜。
没能成功,刚好走过来的中也抓住了他的胳膊,皱眉道:“喂,你要去哪?准备吃饭了。”
太宰治没能抽出胳膊,再一抬头发现大家都在看他,一种阴暗生物暴露在日光下的窘迫感油然而生。特别是察觉到黑发医生的视线,想要逃避的心情达到了顶峰,他低声喝道:“放开我!”
中原中也平时和太宰针锋相对惯了,听他这么说非但没有放开,握着胳膊的力气反而更大了一些,挑衅道:“就不放,你能拿我怎么样?”
太宰治被这不合时宜的胜负欲气得差点仰倒。
彻底来不及了,森鸥外已经走了过来,询问道:“怎么了?”
中原中也立马打报告:“森医生,太宰又想饭点开溜!”
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一到吃饭的时间太宰总喜欢玩消失。可中也未曾联系在一起的是,太宰每次离开都是森鸥外也在的场合。
这一点橘发少年没能注意,但森鸥外早已通过数据统计分析出来了。
AI心想:这次绝对是被讨厌了吧。
面上还是冷着脸,失落却清晰地出现在那双紫红色眼眸中,医生试图采取有效措施:“太宰君想吃螃蟹吗?唔,松叶蟹怎么样?”
太宰治大脑宕机了一下:“?”等等,他是以为自己被讨厌了吗?
一旁的江户川乱步终于受不了这几个月两人拉拉扯扯的戏码,大声道:“森先生,他明明超喜唔唔唔唔——”
太宰治爆发了有生之年最快的速度,猛地扑过去捂住乱步的嘴,抓狂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江户川乱步绿眸瞪他:“唔唔唔!”胆小鬼!
太宰治不甘示弱地假笑:“呵呵。”低情商!
“啊。”
就在两个黑发少年噼里啪啦较劲时,织田作之助头上的呆毛十分神奇地竖直了,他扭头对一旁嘴角下降0.3个像素点的森鸥外说:“森医生,乱步应该是想说‘太宰明明超喜欢你’吧。”
被迫闭麦的乱步疯狂点头。
黑发医生一愣,眼中霎时闪烁起点点星光,期待道:“真的吗?”
被这样看着,否认的话卡在喉咙怎么都吐不出来,太宰治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与谢野晶子的视线在森鸥外和太宰治之间晃了两圈,故作不耐烦:“不就是吃个饭吗,你们还要在这耗多久?我好饿。”
说完悄悄推了把身旁的芥川龙之介,给他使了个眼色。
并没有看懂的芥川疑惑歪头:“?”
晶子无奈扶额:糟糕,忘记这是个老实孩子了。
一旁的芥川银倒是看懂了,刻意提高音量:“哥哥!你身体不好,每天都要按时吃饭的!”说着朝太宰的方向努努嘴。
或许血缘之间真的有感应,芥川龙之介瞬间福至心灵,几步迈出握住太宰治垂下的手,抬起头棒读道:“太宰哥,再不吃饭在下就要晕倒了。”
太宰治被这几近于无的演技噎住,有些别扭地撇开视线,内心最后的防线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一只骨相优美的手递到跟前,森鸥外半蹲下来,直视那只惯于躲藏的鸢眼:“一起走吧,太宰君。”
“......”
“......”
不该相信的,值得追求的永恒之物,或许是世上最大的谎言。
但是、但是......!
唇瓣抿到泛白,太宰治想要抵抗,却又克制不住期待。他缓慢抬手,轻轻落在医生的手掌上,终于试探地握住。
少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某一瞬竟显出彷徨又无助的神色,声音低低的:“......不要骗我。”
森鸥外毫不犹豫地回握,眉眼舒展:“太宰君,我从不说谎。”
太宰治一怔,发丝遮掩下的耳根红得发烫,偏过头嗫嚅道:“那就...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