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福泽社长说出“完成这次委托就去洛杉矶跟森医生他们汇合”时,中岛敦毛茸茸的虎耳“咻”一下冒出,在脑袋上激动地抖来抖去。
“真的吗?”男孩紫金色的圆眼闪闪发光,抬头看着社长,“马上就能见到森先生了?”
“嗯,森医生说洛杉矶要举办第一届世界名侦探大赛,询问行人是否参加,行人同意了。”
福泽谕吉原本揣着双手,这会实在没忍住,伸手轻轻碰了一下那对虎耳。
中岛敦这才发现异能力又失控了,瞬间吓成飞机耳,用手盖住脑袋紧张道:“抱、抱歉!我会更加小心的!”
不好意思说自己只是单纯想摸,福泽谕吉沉默片刻,严肃地“嗯”了一声。
实则在心里念叨某个师兄说话不算数,当初说什么找到了不怕他的猫咪,最后送过来的是一名会变成白虎的孩子也就罢了,关键对方的反应和其他小猫咪也没什么不同啊。
摆摆手让中岛敦自由活动,福泽社长默默摸了下嘴角,心想:同样不爱笑,怎么师兄就这么受小孩欢迎?
…
得知一个星期后就能见到森鸥外,即便虎耳还收不回去,中岛敦的心情依旧很好。
这次委托难度不小,应要求武装侦探社全员出动,落脚点是雇主安排的五星级酒店,除了中岛敦因为年龄太小和果戈里一间房,其他成员都是单独的房间。
中岛敦从大厅离开,返回房间时经过餐厅,被刚好在那的金发侦探逮住了。
绫辻行人血色的眼眸微眯,带着皮手套的手指捏住其中一只颤个不停的兽耳,嗓音冷淡:“又收不回去了?”
中岛敦默默咽下一口血:什么叫“又”啊?!
面上却很老实地让前辈捏着耳朵,回道:“只是心情有点激动,等过一阵平静下来就好了。”
“哦...”绫辻行人慢吞吞地拖着调子,借机多摸了一会,“因为森医生。”
“是!”又一次确认了这个消息,中岛敦抬头很高兴地回应了,这下瞳孔也变成了猫科动物的竖菱形。
绫辻行人多看了几眼,把手上荤素搭配的餐盘递过去,说:“拿去吃,还没长大的猫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
中岛敦下意识接过餐盘,慢半拍破防:“虽然但是,我真的是老虎不是猫咪啊行人先生!”
“闭嘴,蠢猫,”被突然放大的音量吵到,金发侦探不耐烦地皱眉,“我还没瞎。”
他给手中的洋服娃娃调整了一下裙摆,说,“在你认清自己是个人类而非猫科动物之前,我有权定义你的物种。”
中岛敦没听懂,傻傻地捧着餐盘站在原地,眼眸自带一股没有被知识污染的清澈。
实在没眼看,绫辻行人一边骂着“真是只傻猫”,一边把人赶回房间。
中岛敦于是继续往房间走。
当远远地看见某位戴帽子前辈站在回房的必经之路,中岛敦立刻缩小存在感,试图凭借瘦小的身型从角落蹭过去。
奈何——
“中岛君。”
条件反射打了个寒颤,中岛敦尬笑着扭过头,“啊哈哈......费奥多尔前辈晚上好!那、那个,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房间了...?”
头戴雪白哥萨克帽的瘦削青年低咳一声,弯着双葡萄酒色的眼眸,温温柔柔地笑着:“没事就不能和中岛君聊天了吗?”
中岛敦顿时汗流浃背:“这,倒也不是啦......”
见状费奥多尔苦恼地蹙眉,叹了口气:“难道说我真的做了什么让中岛君很讨厌的事吗,为什么要躲着我呢?”
——这个问题他也想问啊!
明明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位柔弱的前辈都是侦探社里最无害的存在,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找个舒适的角落瘫着摸鱼。可直觉偏偏越过理性向中岛敦发出警告,让他每次见到费奥多尔都像遇到天敌一样寒毛直竖。
一边是没有缘由的危险预警,一边是费奥多尔的事实无辜,这就导致中岛敦每次面对这位前辈心情都十分复杂,既害怕又愧疚,下意识想躲着人走。
但既然没能躲过,就只能面对了。
费奥多尔饶有兴致地看着白发后辈自以为隐蔽的表情变化。
中岛敦强装镇定道:“不是的,前辈什么都没做错。”
纠结了一会,又含糊地说,“是...是因为我的原因......总之,我会尽快调整好的。”
“那就好,”费奥多尔笑了几声,“既然如此,下一次中岛君剪刘海也让我来吧。”
中岛敦瞬间受到惊吓:“啊??”
怎么又绕到这个话题了?!
这里要说一个前提,中岛敦的狗啃刘海在来到侦探社的第二天就被有强迫症的绫辻行人强行剪平了。可就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世界法则,每过一段时间中岛敦的刘海又会变得参差不齐。
中岛敦并不在意这事,更不想为其专门跑去理发店浪费钱,而绫辻行人显然也没那么多耐心定期给中岛敦修剪。这时,原本瘫在角落沙发神游的费奥多尔慢吞吞坐起来,说:“中岛君若不嫌弃,以后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那天是中岛敦第一次听见这位存在感极低的前辈说话,更别说对方还这么客气,他下意识就答应下来:“怎么会嫌弃?前辈不觉得麻烦就好。”
可当费奥多尔面带微笑,逆着光拎着剪刀一步步靠近时,中岛敦瞳孔巨震,莫名的恐惧让他应激似的变成了白虎,在侦探社好一番折腾。
这件事不懂怎么就勾起了费奥多尔的兴趣,那天之后每当中岛敦刘海长了,往往本人还没意识到费奥多尔就已经拿着剪刀靠过来了。
——思绪回归,中岛敦只恨自己没有多余的手捂刘海,只能苦哈哈地说不出拒绝的话:“那、那就拜托前辈了......”
眼看白发后辈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费奥多尔总算收起那点好奇。人一旦瘫久了思维似乎也会被腐蚀,至少费奥多尔就越来越不想折腾了。即便他对于中岛敦的直觉成因有几分兴趣,但此刻还是随便寻了个理由先一步离开。
目送白帽子前辈离去,中岛敦松了口气,连忙快步往房间走。
电子卡将房门刷开,中岛敦用肩膀顶开门迅速挤进去,手里的餐盘突然消失。他停顿一下,抬头往沙发那边看,果然是果戈里。
脑后扎着一根长麻花辫的高个子青年往嘴里塞了几根薯角,面前的桌面赫然摆放着方才消失的餐盘。
“哟,遇到费佳了?”果戈里说话带着咀嚼音,一双浅金色的眼睛弯成新月状。
中岛敦显然对手里突然多了或少了东西这件事习以为常,走过去坐在另一张沙发上,一边叉起一整块牛排直接啃,一边好奇地问:“是的,刚刚和费奥多尔前辈聊了几句......果戈里怎么猜到的?”
作为接受日本前后辈文化长大的人来说,中岛敦在侦探社老老实实对每个人都喊敬称。可果戈里非常反感这套,觉得条条框框没意思,每次只要他一用敬称就可劲地恶作剧,最终成功让中岛敦在他面前改掉多年习惯。但也正因如此,侦探社中果戈里是让中岛敦觉得相处起来最轻松的人。
“因为表情啊,”果戈里拍着桌子大笑几声,“每次遇到费佳,你的脸上就写满了‘好痛苦到底该怎么办’哈哈哈哈!”
中岛敦:“......”他真的很苦恼啊!
“话又说回来,我也收到消息喽,都快一年没见到森医生了哎呀哎呀好怀念~”
银发青年双手作少女捧脸状,闭着眼摇头晃脑,表情颇有些浮夸。但中岛敦知道他所言非虚,只要见过果戈里在森鸥外面前的样子,就不会怀疑他们之间的情谊。
或许是由这个话题想到了什么,果戈里今晚有些安静。等中岛敦收拾好吃空的餐盘,又洗漱完躺上床,银发前辈也只是坐在窗边看着夜空。
中岛敦跟着看了看,只能看见窗外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道怎么就吸引了果戈里。
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独家珍藏的回忆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男孩用被子蒙住头,逐渐陷入梦乡。
果戈里仍然看着窗外,却用异能力远程关掉了床头灯,又把被子往下拉让中岛敦闷红的脸露出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两年前的那轮月亮,如今又出现在中岛敦的梦里。
...
......
彼时年仅7岁的中岛敦再一次于禁闭室苏醒,身体快要散架似的,胃部空空如也火燎般刺痛。
瘦弱的男孩侧身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发出一连串带着铁锈气的喘/息,紫金色双眸在营养不良的脸上大得出奇,此时浸泡在丰盈的眼泪里宛如两洼浑水。
此处位于福利院偏僻的角落,空间狭小,没有灯光。只有一扇小窗,是院长用来观察孩子情况的,此刻黯淡的月光便透过窗户的铁栏杆,淅淅沥沥地落在中岛敦身前一米处。
男孩艰难地转动眼球,想去捕捉那轮能将自己照亮的月华,却只能看见窗沿模糊的轮廓。狭窄的视野将人困住,月亮又该去何处寻找呢?
“......茶泡饭...茶泡饭...”
身体的疼痛已经麻木,饥饿感却无从消解,中岛敦无意识嗫嚅着记忆里最好吃的食物。
而就在眼神即将涣散之际,视线一偏,中岛敦看见窗外多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优越的视力让他看清了对方苍白的皮肤,僵冷得不似活人的神态,以及那双幽暗的、不知道盯着他看了多久的紫红色瞳孔。
中岛敦:“......”
中岛敦:“............”
肾上腺素飙升,他猛地坐起抱头惨叫:“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本暂停的泪水又一次狂飙,胆小菇形态的中岛敦紧紧贴着墙角,瑟瑟发抖。
过了没多久,一道闷闷的物品落地声响起,之后便是漫长的寂静。
中岛敦鼓起勇气从指缝中眯眼看,一个便当躺在那块被月光照亮的地上,而窗外空无一人。
好像不是鬼——这是第一个念头。
第二个念头就是: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要。
白发男孩双手抱膝瞪着那个贴着猫咪贴纸的便当盒,过了许久才慢慢挪过去。恢复一些力气后垫起脚尖伸长胳膊,举着便当将它从栏杆之间丢出去。
这个便当盒看上去还挺贵的,如果男人需要还可以过来把它拿走——中岛敦是这么想的,并且强迫自己忽视透明盖里看上去特别特别好吃的饭团。
之后中岛敦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院长过来将他唤醒。他注意到窗外的地面没有便当盒,便猜测是男人折返将它捡走了。后来询问院长,院长说没看见有陌生人进入福利院,中岛敦就将这件怪事抛之脑后。
本以为不会再见的人,在中岛敦又一次被关禁闭时再次出现。
也不知道黑发男人擅自理解了些什么,这晚他戴上了面具。
于是乎,当中岛敦从昏迷中醒来,看到的就是栏杆外白底上三条黑色弧线构成的笑脸面具,静谧的夜色下惊悚效果拉满。
中岛敦又一次被吓到泪崩:“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次他没来得及捂眼,清楚地看见男人好像也被吓了一跳,急匆匆丢进一个便当就迅速消失。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白发男孩抹掉眼泪,一边控制不住打哭嗝,一边手脚并用往那边爬。今天的贴纸换成了小老虎,能透过盖子看见里面的番茄排骨饭。
粒粒饱满的米饭裹满了浓厚的番茄汤汁,排骨肉去骨先炸再炒,切开的横截面能看到丰盈的肉汁,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外酥里嫩的口感。
“咕噜噜...”
中岛敦不停咽口水,在肚子的咕咕叫声中看痴了,整整十分钟都维持着同一个的姿势。但最后的最后,他还是移开视线,欲哭无泪地把便当丢出窗外。
——男人也太奇怪了,什么话都不说就要给他吃的,他还没饿到不怕死的地步。
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中岛敦默默祈祷:希望食物不要被浪费。
原本想打起精神看男人什么时候折返,但后半夜中岛敦还是睡死过去,被院长带出禁闭室时他往窗外空地看,地上再一次空空如也。
福利院里的禁闭室不止一个,但角落的这间除了中岛敦无人光顾。
男孩其实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院长只说他得了怪病,每个月都有几天会发疯,不关起来就会打伤人。可他对此没有丝毫印象,只有醒来时一身伤痛证明院长似乎所言非虚。
狭小的禁闭室给中岛敦的感觉更像笼子,四面墙上有类似野兽抓挠的痕迹,可院长一再强调福利院没有动物,那些痕迹都是中岛敦发狂时挠的。
院长向来说一不二,中岛敦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下意识劝自己接受了这个说法。所以,每次在禁闭室醒来时中岛敦都满怀愧疚与恐惧——愧疚于自己可能使某个人受到了伤害,恐惧于墙上日渐增多的野兽抓痕。
禁闭室的夜晚对于年幼的孩子来说过于痛苦了,所以当窗外突然多了一个怪人,即便对方带来的陪伴感聊胜于无,惊吓过后中岛敦心里还是涌现出一丝诡异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