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儿里清净,听得见蟋蟀虫鸣,一些从未听过的虫子声响从小花园里传来,让柳源很是惬意,不由得挪了挪动作,躺得更舒心了。
正惬意到忘了伤口胀痛要微微闭眼的时候,听见了轻轻地脚步声,柳源迷迷糊糊抬头,瞧见了拎着长剑施施然从台阶上下来的燕君池。
这时候月朗星稀,夜阑人静,柳源是清醒的,远见着他剑花一挽起了势,就撑着身子翘首看起来。
虽然小表舅的睡衣不够蹁跹,但是杜甫先生说的“?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柳源仿佛真看见了……
门洞遮住燕君池的身形,柳源撑着身子爬起来,横着小心翼翼的螃蟹步,靠在了月洞门边,眼睛不眨地看到燕君池颓然收势……
雷霆万钧起来,匆匆就收了,没有动作庞杂多余,也没有动作失误出错,颓然收了只能是人心里没有那份意思了……
月光虽然亮堂,却不能看清楚燕君池的面庞,柳源只知道这时候多一句话惊动他便是唐突,艰难地挪着步子往月洞门后藏起自己来。
“不声不响就走吗?”随着这句问话之后出现的声音是宝剑入鞘。
被发现的人脑袋抵在白墙上,轻轻叹了一口气,又艰难的往回挪步子,笑脸璀璨,双手击掌,掌声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脆,“小表舅好棒!”
“睡不着?”
仔细听的话燕君池的声音非常好听,完美契合他那张琉璃般精致的脸庞。但是,始作俑者明明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还要来问是不是过分了一点……
“小舅,再来一个。”柳源就没良心了,“刚看你舞剑就不痛了……”
燕君池将长剑背到身后,望着柳源一步一步走上来,一句话不说的模样清冷吓人,害柳源往后退了半步,扯着没有愈合的伤口,龇牙咧嘴斜了眼……
柳源正这样丑得没法见人的时候,燕君池伸手挽住他的手臂,淡淡笑道:“你家公有个电动小轮椅,愿意坐带你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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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桥宽阔,飞檐和斗角上的灯光并非红蓝绿这样的妖魔色彩,亮和熄的节奏也不刺激,给人一种淡泊宁静的感觉。加上已近深夜,就算是北条河商业街的重要景致,这里也没有什么行人了。
往上推遥控档,柳源率先往廊桥上去,手上拎着好几样小吃的燕君池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
走到廊桥的正中间,柳源操作着小轮椅往石雕花护栏边上去,两岸河沿上也有灯光,照见河里白花花的浪头,一浪赶着一浪,往下游哗哗而去。
“表舅,油炸冰淇淋!”柳源觉得这气氛、这视界很是合适,该大快朵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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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心形状的油炸冰淇淋递给柳源,看着他咬下一口之后,燕君池笑了。
“给小侄子招了一场无妄之灾,心中的愧疚现在少了点,对吧?”把好好一颗爱心冰淇凌嚼得支离破碎的柳源出来走了这么一遭,心满意足了,话就多起来。
“不知道小侄子您还满意吗?”燕君池也不否认,甚至贴心的回问他。
“很好。这种大摇大摆走在街上随便买的感觉十分良好,希望表舅再接再励,明早上咱们逛哪儿?”对比起白天和柳霜意女士逛景区的小心翼翼,此时此刻不要太舒爽。
“这是要给我安一份工作?”燕君池真是小看准军医大的学生了,小小的愧疚被他现在变成了全程陪护。
“我可不想陪着我妈去参加同学聚会,当然我妈也不可能陪我去逛青城山……”柳源觉得自己开口,老妈肯定是答应的,但是,无形之中也会多许多麻烦。
“可以,三天拆线,再看恢复的情况,我妈说行就行。”燕君池答应了,反正自己也正好是一个长长的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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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长一个月的老家之旅,除去吃喝玩乐,跟着小姑婆见识了一番觉得学医很不错之外,表舅就是最大的收获。柳源对表舅的喜欢表现在照相机内存的大小上,回程商务舱里一张一张翻给母亲看。
柳霜意笑话柳源,“你要是个姑娘,我看我得给小老子提亲了?”
“近亲结什么婚……”柳源说完把偷拍表舅的大头照片挪到了命名为小表舅的文件夹里。
“还真能结,小老子他们那支不是亲生的,是远征军军医祖爷的二姨太带过来的,没血缘关系……”柳霜意说完还对柳源举证,“你没有发现小老子她们那一支长相特别好看吗?说那二姨奶奶祖上是带了点白俄落魄贵族血统的……”
这话,柳源听进了心里去。不受控制的,电脑上小表舅的文件夹重命名了为“燕君池”。
这个文件夹在电脑D盘的角落里,可燕君池这个人被放在了柳源的心坎上。
大二的暑假,苦逼医学狗飞了半个中国去看他的舞剧《子云亭》首演,没敢买最好的位置,也没敢举手互动答题抢合影机会。
大三的暑假,超苦逼军医大医学狗下连队参加活动错过了回老家,只能看着老母亲发来的照片角落里半张燕君池的脸慰藉心灵。
大四的暑假,医学狗早早回家躺平等着和柳霜意女士回老家给家公庆贺大寿,却意外等到了左腿受伤要过来进一步治疗的燕君池。
这一次,坐在轮椅上的人换成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