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娘越哭越伤心,余光瞥见傅微明转过身向她投来探究的目光,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冲上去就是对他一顿捶打。
边打边哭:“都怪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阿爹还活的好好的,我日子也还好好的,为什么!为什么啊!都怪你……”
傅微明知道她这是在发泄,哭出来总比憋着强,便什么也没说,只是笔直的站着,任由她捶打。
采娘打了好一会儿终于累了,趴在傅微明肩头低声抽泣。
昏暗的烛光下,两人相依的身影印在船舱上,随着船一晃一晃的,让人逐渐心安下来。
采娘心里好受些了,才发现自己正趴在人家身上,赶紧装作没事人似的直起身,但她不敢抬眼看傅微明,只低着头假装擦眼泪,用带着浓重的鼻音低声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我们最好出去,就当今天晚上雨太大没回来,顺便把那畜生处理了,明天早上再回来。”傅微明低声建议。
“行,那咱们抓紧收拾,趁着夜还深,赶紧走。”采娘点头。
两人仔细收拾完,趁着暴雨未停,划船往海边驶去。
大良县位于西江入海口,是交通要塞,来往的货物都在这里集散,因此经济也十分发达,有四大市场,其中碧海港附近,民众自发的聚集在一起,形成了最大的渔货市场。
两人把王老六丢在入海口浅滩后,采娘看了看天色,建议去渔市。
“昨个儿白天我打的渔得赶紧卖掉,不然就不新鲜了,而且家里已经没钱买米了。”采娘看着傅微明,征求他的意见。
傅微明想了想,他总不能一直藏着,得有个新身份能正常活动,才能暗中调查真相,便说道:“没问题,但是我需要有个身份,你有什么远房亲戚什么的吗?”
“这个到没有,而且我的亲戚,邻居们肯定多多少少都相互认识。”
采娘皱眉思索了一瞬:“不过我爹在几年前给我订过一门亲,是个跑船的,但是就来过一次,还是远远的在船上看了眼,你冒充他倒是合适。不然孤男寡女住在一起也……”
采娘边说边抬眼看傅微明表情,见他板着脸,以为他是不愿意,也噘起嘴:“损失的是我的名声,我还委屈呢,再说又不是让你真的娶我,要是真的我才是百八十个不愿意呢。”
傅微明知道她是误会了,但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尚未娶亲,刚刚不过是有些许忐忑,不知该如何假扮夫妻。
傅微明在心里暗骂了自己几句,这有什么难,不过就是过日子罢了,怕什么,又装作没事的样子:“我只是在想别的事,没有不愿意,你那位未婚夫婿叫什么名字?”
采娘仔细回忆:“阿蚬,他不是本地人,是福建那边的,和我叔父一起运送货物时认识的,据我叔父说人很勤快,也有担当。”
“行,那我就是阿蚬了,听闻你父亲重病,今日专门赶过来探望。”傅微明总结。
两人说着便到了渔市,天已微微发白,快亮了,雨也小了。
渔市位于碧鉴海的港湾处,海上密密麻麻的停着各种船,摊位一个挨着一个,从岸边往里蔓延,一眼望不到头。
采娘熟门熟路的驾着小船找了个位置停靠。
从他们一靠近,周边的渔船上就投来了许多探究的目光,将两人扫视了千八百遍。
渔船还未挺稳,就有邻船的妇人探出头,好奇的大声问道:“采娘,今日和你一起来的小伙子,之前怎么没见过,是你哪房远亲啊?”
“是呀,是呀,看着挺俊俏啊,有没有定亲呀,要是没有,可以说给我家大姑娘珠儿。”另一条船上传来附和声。
“你家珠儿心太高,我看这小伙子降不住,哈哈哈。”
“呸,你家老二熊包一个,他没本事还嫌我家珠儿心气儿高,连我都看不上他。”
“你说谁熊包!”
两人越吵越起劲儿,惹得周围人一阵哈哈大笑。
采娘还没从昨晚的事情中回过神,没什么精神和大家聊家常,低着头,蔫儿蔫儿的,远看却是一副娇羞的样子,她回道:“各位叔叔婶婶,这是阿蚬,来看看我爹。”
“呦,原来是你未婚夫婿,上次远远的没看清,这仔细一瞅,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被骂儿子熊包的妇人赞叹道,又继续反击:“吴大娘,你别想美事儿了,人家已经有主了,哈哈。”
“哼,是比你儿子强。”吴大娘也不甘示弱。
有人出来打圆场:“你们别吵了,阿蚬不错,但咱们采娘也是水上第一美女,也没亏了他。”
“是啊,是啊。”
“真是男才女貌啊。”
大家都笑闹着附和。
采娘虽然知道阿蚬是假的,但在大家的起哄下,还是红了脸,小声回应:“叔叔婶婶别打趣我了,论长相,谁也比不过珠儿。”
“你俩各有各的美。”吴大娘见采娘夸她姑娘,嘴快咧到了耳后根。
傅微明见众人夸赞采娘貌美,疑惑的向采娘看去,他从昨夜到现在,好像还没有认真的看过采娘到底长什么样。
只见红日初升,薄薄的晨曦中,采娘一身褐色粗布对襟短褂,配黑色长裤,裤脚高高的挽起,漏出一双雪白的光脚丫,鹅蛋脸上浮着淡淡的红晕,一双水灵的大眼,羞涩的低垂着睫毛,朱红色的小口嘴角微微上扬,挤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很是可爱。虽然穿着简单质朴,但难掩其灵动清秀的气质。
傅微明眉梢微抬,勉强还算看得过去。
大家说说闹闹,天已大亮,雨也基本停了,人也多了起来,大家赶忙开始招呼生意。
采娘忙着把船舱里的渔货搬出来摆好,傅微明为了将阿蚬扮演的真实,也主动帮忙,但他各种鱼也分不清,胡乱摆在一起,弄的乱七八糟,采娘赶忙制止他,让他只负责搬鱼筐,她来摆鱼招呼客人,但她今天也是懵懵的,算错了好几笔帐。
大家正忙的热火朝天,远处突然传出推搡喝退的声音,原来是有几队绿营兵不知道在搜寻什么。
吴大娘赶紧躲回渔船:“今日是怎么了?怎么绿营兵来咱们鱼市了,平日里出了纠纷,不都是城守过来维持秩序吗?”
“谁知道呢,大家都小心些。”有人出声回答。
采娘询问的看了傅微明一眼,傅微明微微颔首,两人立刻戴上了斗笠,尽量缩在摊位里面,减少存在感。
绿营兵很快就搜到了这一片,有领头的,骑在马上,手里拿着鞭子远远地喊道:“所有人都从渔船里出来,排好站在岸上,有私自藏匿者,别怪我不客气。”
他后面跟着一队小兵,手里拿着画像,一一比对,另有一队人,一条船一条船的进去搜,渔民们都低着头瑟缩着不敢说话。
傅微明和采娘混在渔民里,也装作害怕的样子,低着头。
领队的马停在了傅微明面前,他盯着傅微明仔细看了看,又照着手里的画像认真比对了好一会儿,突然举起鞭子指着傅微明。
厉声喝道:“你,把斗笠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