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璋被惹笑,神情温和至极,一时如坐春风。
“与我在一处,你不怕?”
他这一问,反倒将扶春问得愣住。她为什么要怕他?
“大表兄,我知你是极善心的好人。”她没有多想,道出一句美言美语的同时,期期艾艾地重新注目于他。
先前谢云璋递过手巾给她,扶春用以擦拭手脸,她的脸上不见污渍,还是琼花玉貌的好模样。
唯一可惜的是头上的钗子滑入了水中,发鬟散软,显得她露出的笑容略有苍白,不过仍十分姣美。
“大表兄屡屡救我、帮我,我不会怕。”扶春有意讨好。
她身无长处,不擅技艺,亦不通诗文,自认是个无趣的人。
唯有一副皮囊比旁人好看三分,每回谢从璟心思游离,她便特意放软些声音、同他笑一笑,引得他思绪回笼,他更乐意与她相处。
以此引导的确不是好手段,但扶春想不到更多。
此时此刻在谢云璋面前,她也做不出别的好来,面向他露些笑容,充作讨好之意。想来他瞧她时,清寂的眼中能够添些喜色。
扶春是这样想的,谢云璋也如她预料的那样,目光在她笑颜处停留许久。
刻意为他展露的娇容清艳,她在示好,谢云璋敛眸,往回走近。
扶春也在这时望清他的眼神,倏忽间,只觉心弦陡然一颤。
谢云璋的脸上倒是剩些温色,可他的眼底却是一片寒凉。无悲无喜,赫然出尘之姿,远在她意料之外。
扶春哑然。
“可还有话要说?”谢云璋平静地看着她。
他并不受她引诱,之所以留步,也只想看她会如何巧言令色,而他始终无动于衷。
——貌似是如此。
扶春暗忖。
她慢吞吞地起身,小腿酥麻僵硬,扶春深感不适。她本想说让她远远跟在他身后,直至遇到谢琼。但还未开口,扶春先觉得身前空空荡荡。
“我的东西不见了。”她摸索一通,没有寻到,下意识地同他说。
“是一枚莲花玉佩。”
那是谢从璟不久前才赠予她的腰佩,本来挂在腰间,现在却不知所踪,大抵是因先前落水而坠入了池中。
若是旁的东西丢了也就罢了,但这物件是谢从璟相赠——他们连定情信物都不曾有过,往日里他赠她的花簪手钏也都是她自挑自选。
只有这么一样,是谢从璟亲手赠予她的。
扶春想四处寻找,腿脚走得难受又停下。看也看不见,找也找不得,扶春这回是真的哀伤起来。
“大表兄。”她唤谢云璋,未提只字。她先前向他说了玉佩的事,他应该明白她想说什么。
他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谢云璋已救了人,再去寻物已不是他的事,但触及扶春脸上焦急的神色,很是真切,不似先前作假,想来真是重要之物。
在周边看看,不见结果,他往水池望了一眼。
池水漫漫,若玉佩当真遗失于此,搜寻起来怕是不易,需得一番大费周章……
想到这里,谢云璋不由神思微凝。
很奇怪,不是么?
他为什么要去想玉佩难寻,他想的难道不应该是既然玉佩难寻,那么不寻也罢。
谁说一定要帮她找到?
谢云璋疑心自己居然有过要帮她找到的荒谬念头。
*
左右寻找无果时,谢琼来到。其后跟随几名婢女,一张厚重的裘衣很快披覆在扶春身上,一瞬间将她的身体与外界的寒凉隔开。
另有一名婢女将冬日取暖用的汤婆子塞进了她的怀中,周围有了人声灯影,身上逐渐有了温度,扶春这才感觉自己得以喘息。
好了。如今好了,不至于担惊受怕,也不用再倚仗谢云璋。
扶春一下子失去意识,身体瘫软,听不到众人的呼唤。
谢琼摸了摸,发觉她额头滚烫,旋即遣人去请医师。
“是我来迟。”谢琼歉疚说道。
婢女们将昏迷的扶春送回客居,医师也在不久后前往。
景亭池畔,谢云璋挑起一盏清灯,将这四周隐隐约约的晦暗模糊照了个透彻。
“这件事长兄可知是何人所为?”谢琼见长兄还未离开,不免提及。
灯光如水,柔润落在谢云璋的身前,他没有回复。
往外走去,忽然踩到一件硬物上,他若有所感,倾腰拂开岸边杂草。
在尘泥之上静躺着一枚玉佩,上面的莲花图案格外惹眼。
捡起它时,他从来洁白的指尖染上淤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