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琰也不动,拖着木兔的僵在半空中,呼吸敛住,只紧紧地盯着她脸上神色,不敢放松分毫。
许久,她终于轻浅一叹,佯作平淡道:“心意我领了,礼物便罢了。”
男人听她此言,周身落寞更甚,垂着头不看她,身子却也未动。
她看得有几分难受,却强压住心间涩意,唇边扯开一抹浅笑,眸中含着一汪静潭:“以前是我执念太深,总想与你为难。”
“然你几次救我于险境,便真是有甚对不住的,也早算扯平了。”她垂眼笑笑,再抬睫看向他遽然绷紧的侧脸,眸中尽是洒脱之意:“以后你我只是同僚,似这般暧昧之物,便算了罢。”
傅琰听她一字一句道来,只觉心尖都在颤,牙关紧咬都几要压不住自心底勃发的痛意。
他的目光里不自觉地露出些乞求之色,却丝毫阻不住她绝情之语。待她说完,好久都做不得反应,只觉自己今日这一走,便是再无法回头了。
但若不走,她……
身前的女人同他疏离一笑,转身望了一眼渐黯的天色,径直绕到书架上取了几本册子,走向门外,轻声道:“我回了,你自便吧。”
傅琰望着她一步步远去,打磨的不甚光滑的兔子木雕刺得掌心生疼,却怎么也不忍松一松。
……
“使君,团练今日令人到府库中提了一万两库银。”马录事一边说一边打量温璟的神色,额纹微陷:“说是年底前还需再提两万两…您看这…”
温璟一手拨弄着算盘,一手执笔在账册中补了几笔,头都不抬便道:“他已同我说了,你同司库说一声,凡支取大于百两的都需报与我知晓,孙司马收上来的夏赋都存于一处,我另有用处。”
马录事听温璟已经惦念上夏赋去处,不由发急,劝道:“使君,如今府库只余三万两…若是团练再取两万两,只余万两有余,若逢大灾大难,恐无法应对,还望您三思呀。”
算珠拨弄声停。
温璟抬睫望向面色焦急地马录事,安抚地笑笑:“是这道理,然安南刚挫了倭寇锐气,不得不为之防备,军中费用短不得。”
“剩余之钱财,若真逢大灾大难,恐亦难以支撑太久,不得不寻些生财之道。我早同团练商讨此事,最迟至年底必有解决之法。”
看温璟这般笃定,马录事虽心有疑虑,也不敢多言,只能点头应是。
两人又谈了些各县民生,便听有人来报:“使君,有一海商求见。”
温璟眼前一亮,猛地站起:“快请。”
马录事昨日不在府衙,并不知晓海商之事,见温璟神情激动,心中颇有疑虑,联想到刚刚所谈府库短缺,心道莫非使君是想对海商重赋不成?
未多时,海商便进了主屋,先恭敬地同温璟及马录事行了礼,然后未待温璟发问,便自觉道:“小人已同族中长辈商议妥当,这买卖小人接了,只是不知使君计何时走?”
温璟问:“你走商多年,有何建议?”
海商答:“以小人之见,若第一趟便去大罗国,如今便是最好的时机,无论去返,皆是顺风顺水,若再等个半月,风水改向,亦勉强可为,但需多费不少功夫,不若该去其他小国先行试试。”
温璟又细问了沿线其他小国情况,对比一番仍觉大罗国乃是首选,便同海商道:“这样,我同药堂商议一番,你先回去备着船只人手。”
海商既然应了温璟的要求,便知自己只有听令的份,也不多问便应是而出。
马录事在旁听得云里雾里,等海商离去后才试探着道:“使君这是要做起海上营生?虽海上走商获利甚矣,然则风险亦大,还需深思呀。”
温璟瞥他一眼,也不多解释只道:“我已同团练商定,走商非为利计,还有他用。此事甚大,你自知便罢,莫与他人道。”
马录事还想说些什么,门口却传来白露的催促:“娘子,郎君已在天远楼摆好生辰宴席,就等您了。”
“知道了,我这便过去。”温璟略显无奈,望一眼窗外仍大亮的天色,又转头同身旁面露诧异的马录事解释道:“家兄好意,推拒不得。若没有要事,我便先行一步。”
马录事正愧疚,闻言哪敢多言,只连连表歉又亲送了温璟出门。
转回府衙一看温璟点过的账簿,更是后悔。要早知今日是使君生辰,他就不拿此事来扰她不虞了……
……
天元楼高七层,楼上凭栏处可眺远山,望平湖,乃安南府城里名流富贵最爱之地。
但今日整座楼都被人重金包下,从午后便不再迎客,只有往来伶人歌女进出,专为今夜盛宴排布。
温璟踏入七层平台时,正值日落。
远处,金灿圆盘浮于湖面,碧波金鳞熠熠生辉,彩云如带萦绕天际,黛眉远山叠峦如画。
一眼惊艳,口中无言,滞塞之气荡然无存。
凭栏边立着两位姿态恣意的公子,一润一秀,俱转身回望着她,见她面露怔然,眸中笑意更甚。
温玖先开口:“这般景色,当配得上你的生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