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沉默不语。

“你是不是知道我的武魂有点问题了？怎么看出来的？”严凌霄道，“还是说，你心疼和我比赛的对手？”

“怎么可能？”唐三脱口而出，“我既不认识他们，也不知晓你们比赛的缘由，为什么会心疼他们？非要说的话，也是反过来才对吧。”

“嗯哼？”

唐三咳嗽一声，并未如严凌霄暗示的“再说一次”，接着道：“我只是有一些猜测。你的武魂可以吸收魂师、魂兽的血液，你也和我说过这种情况是在你获得第二魂环之后出现的，还有前几天你和苍晖学院那名老师的战斗结束后的状态……”

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他修炼玄天功后锻炼出来的“直觉”。

玄天功功法中正平和，虽然唐门在江湖上的风评褒贬不一，但这种正家罡气确实为唐门内门中人所学。自古所称，正邪两立，理论上讲，玄天功也会与一些邪性功法相对，彼此之间能感应到对方的存在。唐三在外门时便听说过类似话题。

上辈子在唐门时，他连修炼都避开旁人，自然无从验证。如今，他倒当真偶尔会在严凌霄身上感应到类似波动。对方的气息有时让人发寒、内心不适，仿佛自己正被一条毒蛇暗中窥探。有时候会被对方现身挑衅，有时候又完全感受不到它的存在，理智上却知晓它就在自己身边。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唐三轻声道：“更何况，你在我面前从未隐瞒过。”

严凌霄转过视线，没再与唐三对视。

他许久没有说话，却也没有离开唐三房间的意思。本应尴尬的时刻，唐三却觉得自在。只是等待而已。他本就擅长蛰伏和忍耐。

严凌霄蓦地笑了一声，其中却没有正面情绪，而是嘲讽，不知是在嘲笑唐三说的哪一点，或者在嘲笑他本人，亦或是自己。

“没错。通过武魂接触其他活体，我可以掠夺它们身上的血液、魂力乃至生命力，将其转化为自己的魂力用以修炼。虽然武魂殿从未将用这种方式修炼魂力的魂师公之于众，但是，他们将之记录为‘邪魂师’，是一旦出现便要赶尽杀绝的存在。”严凌霄道，“从他人身上得来的魂力毕竟不属于自己，邪魂师往往受此影响。随着吸收的魂力越多，他们的人性开始往兽性转变、不，他们比野兽更加可怖。

“因为他们会以旁人的灾难与痛苦为食，并在杀戮中找到乐趣。

“我继承了我父亲的武魂，但是，他的情况没有我这么严重。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有了那只变异小眼红箭蛙的魂骨。”

直到严凌霄的最后一句话之前，唐三一直神色淡淡，没有丝毫波澜，并不在意他说出口的警告。唯独严凌霄告知他自己拥有魂骨，让他吃了一惊。

唐三慢慢道：“你不怕我杀人取骨吗？”

严凌霄深深地看着他，嘴角含笑，语速同样缓慢：“你不会这么做的，小三。”

两个人忍不住相视而笑，脑袋都歪到一起。

“好吧。也许。”唐三模仿严凌霄调侃或警告的口吻，沉稳道。说完，他又乐了，眼角弯弯地看着严凌霄，结果被对方捏住一边脸：“学我呢，唐小三？”

唐三含糊不清地说了什么，严凌霄过耳不闻，又揉了几下才放手。

唐三按了按脸上似乎被捏烫的位置，道：“是什么魂骨？”

“你接着猜去吧。我要睡了。”严凌霄不满道。他往后一躺、翻身背对着唐三，竟是要直接在这里睡下。

唐三推了推他的脊背，无奈道：“这是我的房间。”

他没用力，严凌霄也没动，压根不理他。

唐三摇摇头，下了床，弯腰抖开酒店叠好的被子、搭在严凌霄身上，确保他不会着凉，又去拉上了窗帘。酒店房间窗帘的遮光效果不好，但也足够供人入睡，他便在一室昏暗中清点起二十四桥明月夜里的暗器。

严凌霄并未睡觉。他虚着眼盯着眼前的墙壁，目光却没有一个准确的落点。光是听身后的声音他便能在脑海中复现出唐三的行动。更别说他所有的头部魂骨提供的技能正是全方位视角。

多眼红箭蛙头骨，让他拥有全方位视角的同时，能够抵御精神攻击，甚至在一些情况下可以主动发出幻觉进攻。

只是，在使用头部魂骨的同时，他的心性也会发生一定程度上的变化。这只变异小眼红箭蛙让他的武魂异变的同时，也带给了他一枚百年的头部魂骨。也不知道是这枚魂骨导致他的武魂变异还是存在着别的原因。

总归来说，这应当是好事。越早获得魂骨，魂骨便能随着魂师一起进化，之后发展出别的能力也不是不可能。他甚至是在二环便获得了一枚极为难得的头部魂骨，虽然让武魂发生了方向不明的变化，可也确实多了一条修炼路径。这个结果应该算不错的了。

但是，和叶知秋战斗时，他确实动了心想杀死对方。

那可是一个魂王的生命和魂力，没有人会不心动。

唯一阻止他的是……至少不要在唐三和小舞面前动手。

白翎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好友，甚至可以说是半身。他们能够使用彼此的魂力，是对方的眼睛和身体。不过，即便已经是血契伙伴，白翎的修为会跟着他增长，但她毕竟没达到万年，灵智不多。严凌霄杀人夺宝时没有避开她的意思，她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

小舞不同。她是化形的十万年魂兽，多识又纯真，让他调侃是“小舞姐”的同时，也和亲生妹妹一样亲近。据凌雪所说，她一开始连魂兽都不愿意杀，如果在她面前杀人的话，小舞害怕他怎么办？严凌霄既想告诉她“这就是成为人类的代价”，又想蒙住她看见杀戮场面的双眼。

而唐三……

说实话，严凌霄一直觉得这人很奇怪。

他的性格、他的身法、他的暗器和毒……

唐三摆弄他的暗器时并不会经常发出声音，或者他在顾及严凌霄在睡觉，铁器与木头相碰的动静只出现几次，其他时候，唐三都和不存在一样安静。

可是，严凌霄知道他没走，也知道他的注意力现在完全集中在那些“暗器”上，并未关注自己。

也许是觉得安心、安全，严凌霄慢慢地、不自觉地闭上眼，在唐三的房间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