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明确的指示，众人速度快上不少。正午刚过，白翎仍在飞行，他们周身的环境看起来和之前没有区别，实际上悄然发生了变化。

“停下。”大师道。

搭着他肩膀、辅助他前行的弗兰德配合地止住脚步，问道：“怎么了？”话一出口，他也发现了不对。

正是七月夏日，现在又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即便落日森林偏北，他们说话时也不应该吐出白色水汽。

“温度在我们没有察觉的时候降低了，空气中水汽也增加了。”大师蹲下来，揉搓地面上仿佛覆了一层淡淡白膜的蓝银草。蓝色汁液随着草叶折断而在手上留下痕迹，在手指间摩擦时却有微妙的颗粒感。

“地上的植物已经受到影响，却仍活着，甚至连蓝银草都隐约变得更坚韧了一些……难道是领域类的天赋魂技吗？”大师站起来，眼中兴奋得光彩闪烁，“我们再往前走几步，确认这魂兽的影响范围有多大，便能知道中心魂兽的实力有多强，或者多么奇妙……凌霄，白翎到她的目的地了么？”

大师一蹙眉：“凌霄？”

无人回应。

白翎始终没有停下。严凌霄奔跑在最前方，猛然注意到周围光亮逐渐减少。原先在阳光下映得苍翠的森林变得幽暗，身旁植物的颜色暗沉。而随着他每迈出一步，脚下踩水的触感越来越鲜明，原先寂静无声的行动被暴露得一清二楚。如果此时有敌人，对方恐怕早已根据他发出的声音锁定了他的行踪、只待致命一击。

似乎是为了逃脱这种被黑暗吞没的感觉，他下意识加快体内高音无息的运转。四周的景色快速倒退，最后只剩下一抹残影弥留在视野角落。似乎有野兽的眼睛从其中闪过，虎视眈眈地朝他射来。

严凌霄想防御，但是他不能停下。脑中的直觉和白翎都在催促他往前跑、往前跑，直到——

在他踩空的瞬间，一切事物都如泡沫般破碎了，黑暗彻底占领他的眼眶。

视线中突兀出现一点蓝色。肺部的空气被缓慢挤压出去，意识变得昏沉，严凌霄勉强抬起眼睛向上看，一抹盈盈白光点缀在头顶，光圈外是渐变为黑色的水蓝。

……他在湖底？

严凌霄残存的意识知道自己应该挣扎，他当然会游泳。

可是，身后黑暗透出来安心的意味，让他仿佛回到了幼年时期。他靠着夜叔毛茸粗糙的身体，白翎缩在他的肩膀上、是小小的一团绒羽，身前是燃烧的炉火。

屋外大雪纷扬，一尺高的纯洁白雪掩盖了所有生物的踪迹。厨房传来父亲剁菜的声音，还有深锅煮水的咕嘟声。而母亲，她难得没有出门，坐在他身后的椅子上，翻阅不知名的书籍。这一幕是如此少见、温暖，以至于他对它每一次发生的缘由都记忆深刻。

还有小三，小舞。他们三个笑着站在炉灶前。窗外的艳阳天照得他们浑身暖洋洋的。森林中弥漫着浅淡的植物清香和花香。

沐白、小奥、胖子、史莱克学院的老师们，荣荣、竹清……

平静乃至冷漠的蓝色在他眼前逐渐化为火堆中心耀眼的火光，似乎有无数肢体自背后抓住他虚弱疲软的四肢，搂住他的腰往下揽。严凌霄因为这个动作稍微清醒了一些，又被耳边或者脑中突然出现的声音安抚。

“不用害怕……”

不辨男女的声音吐气如兰，本该觉得麻痒的耳朵仿佛早已习惯了对方的存在，没有让严凌霄产生任何反应。

“和我们一起……没有什么不同……”

“……我们会爱你……所以，你爱我们……”

似乎有人从正面抱了过来。对方全身赤裸、一片洁白，两性代表性差异的器官在对方身上一应俱全，给予他的怀抱柔若无骨。被对方触碰的地方感受到一片娇嫩的凝脂，像是一碰便会破碎的半凝固体。

“让我们成为一体吧。”

最清晰的一句话像是命令，像是敦促，像是怜爱。可它又是如此柔弱，如此惹人怜惜，让人只想投入它的怀抱，就此沉沦。

“……别开玩笑了。”

严凌霄已经环上对方脊背的双手猛地收紧，掐住对方后颈、拉远那快要印上自己嘴唇的进食口。

随着他体内强行再次运转魂力、暴虐的魂力直冲自己头部，激起魂骨反应，严凌霄体内的多眼红箭蛙头部魂骨大亮！

原本在唐三的玄天功和仙草的帮助下散若沙砾的红光一闪一灭，像是活着的生物眨了眨眼。随后，它们像是笑了，“眼”弯了弯，自严凌霄脑海深处浮出，大口吞吃起不知什么时候侵入进来的蓝金色力量。

严凌霄只觉得头部一阵疼痛和瘙痒。他猜是那该死的头部魂骨又在作祟，可也顾不上它，甚至觉得庆幸。随着疼痛加剧，他本来无力且沉重的身体在恢复原样，手上也越来越有力，掐得那想要猎食他不知名生物口中不断吐出气泡。

身体上的疼痛、情绪上的愤怒、被人戳破痛楚的憎恶……一切都让他无法控制地加重手上力气，甚至面目都随之狰狞起来。

杀了它、杀了他、吃掉它！掠夺它们！将这个世界化作踏脚石和食粮！

无形的、扭曲的存在似是借用了他的身体、篡夺了他的意识，在他和那个白色生命之间咆哮着、贪婪地嘶吼。

“叮——”

宛如刀尖被水晶墙壁弹开的声音传来，严凌霄的脑袋仿佛也受到无形重击，灵识却骤然清明。狂嗥的野兽自他脑中被驱逐、化为飞灰！

恢复清醒的一刹那，严凌霄对上两双担忧的眼睛，同时呛了一大口水。体内本就不多的空气瞬间清空，本来僵在原地的手被人用力地拉住。温热的、坚实的触感替代了那虚幻的身影。他在唐三和小舞的牵引下迅速自湖底上浮。

蓝银草环绕在唐三和小舞之间，连接着岸上，在他们握住他的手后，严凌霄的腰部同样缠上一根蓝银草，与唐三的手掌相连。

“咳——咳咳……”被岸上作为蓝银草尽头的固定的戴沐白一把抓上来，严凌霄跪在地上吐水，骤降的体温让他止不住发抖，甚至怀念起刚才在湖底的温软身体，又因为自己这个念头而呕吐不止。

大师、弗兰德和赵无极等人匆匆赶来，将学生们带离这个诡异的湖泊。

直到靠近独孤博的药园，周围必然不会有危险魂兽出没，他们才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