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蛮站在昏黑的牢房外,看着铁栏杆里那个垂着头的男人。
“为什么不愿意说呢?”
Omega的声音细嫩,像安斯奥夫山上流淌的山泉水,清甜干脆的滴答在石板上,在幽暗的空间内回响。
男人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只有血从他的脸颊渗出,啪嗒、啪嗒,染红脚下的石砖。
伽蛮从青苔石壁上取下藤条,迈进潮湿腥臭的牢房。
她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凑近裘德,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一圈。
“卢米拉下手太重了。”迦蛮摇了摇头。
被挂在墙上的裘德眼睛虚弱的睁开一条缝。额头的血渗进了眼眶里,视线盖上一层红雾。
他同样认识眼前这张脸,佐伊给他看过画像,说是维希斯新任命的人,但具体是什么职位,他们就无从知晓了。
“我很好奇,”伽蛮绕回他正面,“是什么人、什么信念让你们这样死心塌地。”
裘德自然不可能回答她,他被拔掉了几颗牙,嘴里包着一口污血。
伽蛮踮了踮脚尖,布满荆棘的藤条套上裘德脖颈。
裘德又闭上眼,他觉得面前这双血红的眼睛空洞得吓人,虚无得像是可以吞噬一切。
“你们的首领,叫什么名字?”
裘德依旧闭着眼,毫无反应。
伽蛮其实并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期待他会回答,只是默默将手中藤条绞紧。
她忽然凑到裘德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气音说。
“给我弄副你们改变眼睛颜色的东西,我会让你好受一点。”
裘德指尖颤了颤,经过漫长的折磨后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什么?”
身后的地牢走廊传来脚步声,伽蛮猛地拉开两人距离,警惕地望向身后。
是她自己留在外面的仆从。
“你下来干什么?”
“小姐,”仆人知道自己违背了守在外面的命令,低眉顺眼细声细气,“府上传来消息,说有个叫佐伊的人来找您。”
“她?!”
听见佐伊的名字,伽蛮下意识地扔掉了藤条。
“走,回去。”
伽蛮的身影慌慌张张地消失在走廊尽头,地牢里又恢复沉寂。
但没等他松懈多久,牢房外又传来石板震动的声响。又有人来了。
一团黑影朝关押在最深处的裘德靠近,直到站在他面前的栏杆外。
黑衣人掀开帽子,小声惊呼:“队长!你真的在这儿!”
裘德这才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向来人。
正是他的情报小队成员沐佳,她发现伽蛮进入密道后就立刻回去报信,佐伊当即决定调虎离山。
不确定再有什么时候只有伽蛮一个人在这里,机会不能错过。
她们也不指望一次就能救出人,现在起码知道了关押位置,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你回去告诉首领她们,”裘德嘶嘶吸着气,“伽蛮需要瞳片,我可以用这个和她谈条件。”
“若是现在我可以走路,就可以直接和你一起离开。但现在……还是等身体条件恢复一些再说吧。”
“是,队长。”
沐佳记下他的话,手伸进栏杆里,递给他一块刀片。
“以防万一,队长,保重。”
*
伽蛮几乎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家。
她在快要到达府邸大门前停下,整理衣裙,声音满是无助:“我衣服上有血,怎么办啊。”
“小姐……”跟在她身后的仆人指了指前面。
视线尽头,佐伊倚靠在府邸的高墙,身姿清隽挺拔。
伽蛮把被沾上血的裙摆往身后拢了拢。
佐伊正盯着对面的府邸大门出神,伽蛮几乎是蹑手蹑脚地靠近,不愿惊扰她。
她的夹克上沾了些齿轮机油,伽蛮眼里的佐伊,便是由这两样东西构成的。见了她,便能想起在热气球上触碰天空的感觉。
她没有戴最爱的那顶飞行员帽,没有精心打理的长发有些凌乱。只一副黄棕色镜片的防风镜卡在额头,把额前的碎发都往后压,露出光洁饱满的骨骼线条。
寒风呼呼刮过,却有米色的朝阳洒在她面颊。
察觉到有人靠近,佐伊朝伽蛮回来的方向看过来。她的眼睛偏圆,眼角有点下垂,眸子是精明的墨绿色。
翡翠般温润细腻的眼睛对上伽蛮有些涨红的脸,佐伊朝她走近两步,“伽蛮小姐,早上好。”
她们上次就已经交换过姓名了。
这一瞬明明在心里排练过很多次了呀。
伽蛮不经意捏住裙摆,遮住血迹,再提起,微微弯腰行了个标准的贵族礼仪。
“佐伊,早上好。”
对伽蛮的心思心知肚明,但这是贵族omega对alpha的正经礼仪。
佐伊受宠若惊地连连摆手。
佐伊解释道:“我只是后来在方向舵下面发现了一张卡住的画,一直没机会过来还给你。”
还好这张画只是伽蛮普通的素描静物练习,不然可太尴尬了。
伽蛮现在可不能松开裙摆,仆人很有眼力见的接过佐伊递过来的卡纸。
伽蛮还没来得及开口道谢,对面的高墙内传来马蹄声。
到萨麦尔去军营的时间了,铁门打开,军事大臣的马车缓缓驶出。
上半城干净空旷的街道没有任何遮挡,萨麦尔看见了门外的佐伊和伽蛮。
“父亲。”
马车驶到两人身边,着严肃军装的萨麦尔居高临下,审视佐伊:“你是谁?”
但他并不听佐伊的回答,只看着伽蛮:“小蛮,我是不是教育过你,应该如何社交?”
佐伊如何能听不懂萨麦尔的意思?
她没有回应萨麦尔,只是平静地后退几步,拉开与伽蛮的距离,然后挥了挥手:“既然东西已经还给你,那么我先走了,再见。”
萨麦尔皱了皱眉,但也没再说什么。
“佐——”
伽蛮伸手要挽留,又立刻反应过来重新提起裙摆。
佐伊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在墙上映出清清楚楚的影子,是干净的白色高墙上唯一的色彩。
伽蛮目送她远去。
寂静的空间,又只剩了她和父亲两人。
不,不是的。
她刚刚说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