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婧媛猛地往那儿扑,遮住那一叠冬假作业,把它们一股脑搬到旁边橱柜上。
“哎呀姐姐!现在不是检查功课时间!”
还好禾聿看见的是算数本,不是写作课作业,她那篇《我的姐姐》……
何婧媛甩甩头。
吃完饭后,何婧媛很主动地去洗盘子。
没出什么幺蛾子,看来这学期在公学的独立生活还是让她长进不少,禾聿很欣慰。
在威利亚时,她只需要每天上课学马术学看账册就可以了,杂活家务是不可能干的。
这些也没必要学,何兰春只有她一个女儿,何婧媛是肯定会承袭侯爵爵位的,学那些玩意儿干嘛?
何婧媛从厨房出来,看见禾聿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看书。
壁灯被调到最亮,白黄色的暖光在她睫毛下投出一片阴翳,她眉宇舒展,眼神温和又全神贯注,似乎沉浸在另一个世界。
何婧媛走到沙发边,蹭到她身边坐,她也只是抬眼看了她一眼。
琐事太多,禾聿已经很久没有时间学习了。
何婧媛坐不住,又爬起来跪趴在沙发上,去看禾聿的矮书柜上都是些什么书。
《机械制造与装备》《跃金燃烧管道连接图册》《特殊信息素变异研究》……
“姐姐,你为什么不去公学的特招?”禾聿去考的话,至少威利亚城的公学不在话下吧?
禾聿头也没抬:“不想。”
抛开她一直被教会通缉不可能去公学报名的事实不谈,她对公学教那些东西也不感兴趣。
从小,禾亦就爱看书,而禾聿更爱一个人呆着做手工,母亲对她的期望也是做工匠。
而且公学那些入门课程,小时候姐姐就教她学完了,她还是更爱在家里拧螺丝。
钟梵在威利亚找到她后,评价也是禾亦更适合学理论,而禾聿更适合做些实际的。
其实在威利亚,在何家庄园后山,森林里有一座不起眼的小木屋,那就是禾聿的工作间。关押维希斯的地下室,她以为上锁的卧室,也是禾聿的工作间。
禾聿偶尔会把搓出来的一些小玩意匿名寄给报刊社,克利帕齐就是这样认识她。而后,禾聿和克利帕齐才能臭味相投,把他也拉入伙。
没办法,最初禾亦的学习小组的成员,几乎都被教会赶尽杀绝,只剩下一个钟梵,她在公学界颇有威望,教会才不敢轻举妄动。
禾聿在偏远的威利亚躲了八年,来伯兰城也是在伯爵庄园或太女府,这些地方教会的卫兵不会来搜查。要是她去公学,或者躲在随便其他哪个工坊,应该早被维希斯抓住了。
当年姐姐她们就是一个靠山都没有,又太高调,教会的怒火压下来,什么都剩不下。
现在禾聿拉拢的这批新人,除了自己和裘德外,还没在教会面前暴露过,教会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那些机械设计制造的书何婧媛看不懂,就找了本信息素研究看。作者叫姜池,是个对她来说非常陌生的名字。
腺体特征分类、信息素互斥原理、分化期进食影响……
何婧媛同样看得头昏脑胀,没一会儿就揉着太阳穴往禾聿肩膀上靠。
禾聿习惯了,也就没多的动作,直到听到耳畔轻缓规律的呼吸声。
睡得还真快。
禾聿只能把书本合上,把大小姐抱进卧室。
这样也好,只有一间卧室,如果她清醒着,肯定又要闹着一起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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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聿在沙发上凑合了一晚。
睡前忘记拉上客厅窗帘,清晨和煦的阳光洒在脸上,禾聿鼻尖翁动,被飘进来的面包香唤醒。
正巧,何婧媛也揉着眼睛从卧室出来,脑袋上还顶着一缕突兀的呆毛。
禾聿眼眸一弯,轻咳两声:“早安,媛媛,睡得好吗?”
“哼!”何婧媛路过沙发时瞪了她一眼,跺着脚去盥洗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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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饭桌上,还是何婧媛先开口说话。
“阿聿姐姐,你昨晚什么时候睡的?”
“你睡着后没多久,怎么了?”
“没什么。”何婧媛又埋头喝粥。
吃完早餐,禾聿把碗盘收拾去厨房,披上风衣。
“媛媛,我上班去了,白天可以出去看看,你很少来下半城吧?”
何婧媛在厨房远远的回应:“知道啦!”
禾聿穿上牛皮靴,正要出门,何婧媛蹬蹬蹬地趿拉着拖鞋过来。
“等一下,给你看个东西!”
何婧媛握着拳头,把手伸到禾聿面前。
“姐姐,你弯腰嘛!”
禾聿有些无奈,但她挡在门前,只能照做。
何婧媛突然张开紧握的手,那双手就揪着风衣领,把禾聿往下拉。
禾聿还来不及看清她捏着什么,也来不及挣脱,略带濡湿的双唇贴上她额头,娇嫩又轻柔。
“大小姐,你干什么!”
“嘿嘿。”何婧媛松开她,飞快躲回了厨房。
禾聿总算体验到那种一口气吊着提不上来的感觉,穿好鞋了,她也不能去厨房把她捉出来。
关上门,行走在漆黑的楼道,额头上酥酥麻麻的感觉依旧没有消散。
禾聿食指中指并拢,触碰了一下那块皮肤,并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盯着指尖看了好一会儿,禾聿收回手,踏入冬日清透的晴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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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禾聿偶尔会想起这个清晨。
这是她与大小姐第一次吻别,也是最后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