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虽然明面上中标的是红星建工,但实际上却是中标企业以低价外包给了小施工队,是吗?”
“这不止是我的意思,施工队可是拿得出真凭实据的,”池雨把手机递过去,示意程亮翻看,“你看,根据公示情况,两个工程加起来的中标金额为2583.22万,可外包出去的价格仅仅是567万。 ”
“真是算得一手好账!他们就是这么‘踏实’回馈国家的!”说完,程亮就在池雨惊异的目光中一手握着水杯,一手拄拐走向冰箱。再下一秒,他已经在用臼齿咬碎那刚刚从冰箱取出的冰块。
池雨惊呼道,“医生说你要静养!”
他的回答有些气急败坏,“气得我牙疼。放心,那些偷了国家钱的人还活得好好的,我可舍不得就这么死掉!”
池雨见他脸都急红了,连忙出言打断,“你说得对,既然能闹出这么大的一件事,一定是中间的环节都出现了纰漏,才会让心怀不轨的人有了可乘之机。”
程亮终于平静下来,“继续说说,刘岳林还打听到了什么新消息?”
“施工队的李头还说,当时在红星建工的总经理办公室谈完签合同的价格,就发现外面还等了一个男人。因为当时隐约听到那人好像介绍说自己是个镇上的干部,他还斩钉截铁地跟岳林哥打包票,说这里面肯定涉及贪腐问题,不过可惜他不常去白马镇的工地,不知道那人的名字。”
程亮向着窗户走去,“我手机里就有镇上干部的合照,可以拿给他看。”沉吟许久,他总算把自己的声音给重新找了回来,“看吧,风暴就要来了。”
池雨讶然,望向玻璃窗的视线里充满了不解。
不出意料的,今天又是个阴天。云翳后的太阳依旧是灰败的色彩,整个世界看上去好像一整团湿乎乎的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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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亮手握听装啤酒,一个人靠在阳台栏杆上听雨。
池雨租住的房子位于山上,只消远眺,就可以看见堵成红白相间丝带的盘山公路。开着白色近光灯的车子一路缓慢蜿蜒上山,冲破浓密的雨滴前进,亮着红色尾灯的车灯则慢条斯理地等着前车行进,开往城市的其他各处。
夜里的冷空气从四面八方裹来,程亮被刺激得打了个喷嚏。看来这晚风不仅自己来了,还大方地带来汽车尾气,以及底商连锁火锅店的浓郁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走廊灯忽然亮起。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岳林哥问过了,是这个人。”
亮着的手机被递了过来。
“哦,”程亮淡淡回应了一声,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浮在液晶屏幕上的眼神几乎不曾聚焦,“外面冷吧?我这就去把卧室的暖炉开上。”
“不用,”池雨一把按下几欲起身的程亮,“他到底是谁啊?神神秘秘的,我这次在白马镇住了两周也没见到他。”
“温世良,安息堂的主任,也是镇长温世贤的弟弟,”程亮揽起池雨的肩,“走吧,我冷了,真的!”
池雨一脸无奈,“怎么你一点都不吃惊?”
“几次了,他们不是阻止我翻看骨灰登记表,就是不准外人接近安息堂。庞叔叔也是跟安息堂有直接关系的,我想猫腻一定就出在那里。再说能去红星建工见总经理的,除了温氏两兄弟,我真想不出其他人了。”
程亮仰头饮尽罐中余酒,嘴角撇成一个苦涩的弧度,“多讽刺啊,我刚到白马镇的时候,报道的第一个新闻就是安息堂落成,还顺带为镇上群众表达了对温氏兄弟的感激。你说,我是不是挺失败的?”
“当时你又什么都不知道,就别自责了。”
晚风夹着雨水,池雨不禁打了几个冷战,顺手关上阳台门。风雨声被静止在身后,室内忽然寂静无声。
“我突然想到,如果庞叔叔是因为我的鲁莽而……我真的是难辞其咎……”程亮尾音带了点哽咽,茫然伫立在原地。
池雨将他扶回沙发,像对宠物一样轻抚他的背脊,“别灰心,真相应该就快近了。”
“嗯。”他带着悲伤的眼神努力点头。
这个世界的现实黑暗无比,让人不寒而栗。可即使经历过这世上所有的丑恶肮脏,只要池雨在,希望就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