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池雨及时拉住她的手,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提醒道,“不想被领导骂蠢材泄密,就别乱说话。”
“谢总,这位是金虎软件的工作人员,系统刚出现了点问题,她刚刚帮我们调试好,”翁丁丁只停顿了一下,就面不改色地开始瞎掰了,“老师慢走,那我就不送你了哈。”
池雨点头示意后,又向谢总摆了摆手,这才走出办公区。在玻璃门合上前,仍能听到翁丁丁那职业的笑声,“梁老师真是太敬业了,请跟我这边走。”
电梯回到一楼后,她没有理会大门口保安投掷在自己身上那疑惑的眼神,有些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是的,她没从大门里进去,当然会被保安视为异类。可她现在的心上已经被更重的东西占得满满的,从最初的愤怒变成了如今的愧疚,对楼上那个翁丁丁的。
作为一个成年人,学会正确表达情绪是必修课。可惜愤怒与罪恶感通常是相伴而生的,人在泄愤的时候总能想方设法将其正当化,却又总能在发泄过后回归理智,开始反省。
车子的快速行驶虽带来了一阵风,但仍无济于事。池雨拉大车窗,裸露在外的一小截胳膊被阳光烙得有点刺痛,鼻尖却仍能感到空气中炽热凝滞着一股不具名的潮气。道路两边的绿意从后头迅疾追来,甚至从翻过窗户乱扑进来。风带着春天特有的香气,却没能吹散池雨脑中纷乱的思绪。出租车就这样载着一路失神的她,到达了目的地。
已是午休时间,报社大厅里一片静寂。池雨一改风风火火的步态,耷拉着脑袋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
“你是池雨?”
池雨被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循声望去才发现在自己的正后方,一张陌生男人的脸从显示器和文件夹中间的孔隙出现。
池雨惊魂未定,轻抚自己的胸膛,“你是谁?”
“我先问你的。”男人的头发是标准的二八分,中间留出一道清晰的发缝。
“对,我是池雨,但你怎么知道我是……”一股浓烈的发蜡味道传来,追寻到男人视线的落点就在自己桌子的工牌后,池雨适时闭上了嘴。
“你迟到了,或者说是旷工了。”男人面无表情。
“我请了长假的。”
“借口不少。要我说,地球离了谁,都得继续转。”
池雨有些愠怒,“还没告诉我你是谁!”
“我答应你要回答了吗?”男人收回了脖子,整个身子被硕大的电脑屏幕挡着,又恢复了之前空无一人的假象。
池雨的视线悻悻地转了回来。打开电脑后,拿着鼠标一通乱晃,却始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点开哪一个图标。
邻座就是刘岳林,桌子那摞资料的最上方就是报道程亮去世的报纸,那照片是程亮当年上台领奖拍下的,一生中最为风光的时刻。池雨将那报纸取了下来,摊开在掌心。
没什么能冲刷掉程亮的骄傲,他那灼灼的目光似乎正穿透生死向着正义致意。她努力平复即将崩溃的情绪,知道自己的想念只会不断涨潮,将永远不会有退去的一天。
“不是说不来了吗?吃饭了没?”
刘岳林出声打断了池雨的恍惚,她不自觉浑身抖了一下,将报纸放下的同时,在脸上努力展现自然的微笑,“哦,给你带了点数据。”说着,她从背包里掏出记事本。
刘岳林翻了最新的几页,发现里面夹了三张A4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几张简易的表格,不由眼睛一亮,“这是哪家的数据?”
“航凯的,不知道够不够用。”
刘岳林讶然,“这太够了!真行啊小雨,航凯的大楼我可是连进都进不去。”
池雨勉强笑了笑,“有熟人好办事。”
“吃过饭了吗?没吃的话我带……”
“不用,我刚吃过了,”池雨回头望了一眼依旧空荡的办公室,“我还是趁着大部队回来之前先撤了,拜拜!”
说着,她飞快地整理好背包,跑出了大门。阳光又铺天盖地晒了过来,令她无处可躲。马路对面的广场上,几个同事正结队慢悠悠地散着步,和她中间夹着三行缓慢行进的车流。世界并未被任何事件截断,犹如东流的江水般,依旧平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