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听到声响,高台上那个身着医用防护衣的男人停下了动作。
“住手!再打沈炜就要死了!”程亮大喝一声。
“怎么办啊?我不是故意的,是他发了疯一样地向我冲过来,我是出于自卫才……”男人抬起左手,展示着还在不断滴血的木棒。隔着面罩,他的声音闷闷的,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惨白月光下,大片红色的血溅落在白色的防护衣和透明面罩上,看上去森然可怖,像是地狱里的恶鬼来到了人间。
程亮感觉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盛捷,怎么回事?”
男人似是听出了他的嗓音,一把扯下帽子和面罩,露出盛捷焦急的脸,“是你吗,程记者?”
“是我。”
“快上来看看他!”
来不及多想,程亮半天才找到可以爬上桥式起重机的楼梯。登上去之后,他扶着栏杆停了半天,才大着胆子凑近查看身中重伤的沈炜。
还有气。
“他昨天又喝了不少酒,在医院里大闹。我收到消息,趁着休假,就约他出来聊一下。这地方是他定的,我来了就被他要求爬上来。结果一上来就被打了,你看,现在我头皮都是破的。”
程亮没有去看他展示的伤口,目光一直定格在还有着微弱呼吸的沈炜那里。之前所有零散的碎片突然弥合在一起,令他终于看清事情的全貌。他将眼光移到大门口,强行压下全部情绪,催促道,“来,我们先叫救护车,他应该还有救。”
“那可不行啊,救护车来了会报警的。都怪我,学过散打,手还得有点重。虽然我不是故意的,但沈炜那么会狡辩,警察只会信他,不会信我的……”盛捷的脸皱成了一团,看起来快要哭了。
“至少先把他送到医院……他失血太多,晚了就来不及了……”程亮欲用手机报警,看到碎裂的屏幕才想起手机已经不能用了,只好将沈炜扛在肩上,却被盛捷拦住了去路。
“程记者,你说我是该夸你脑子太聪明,还是演技好呢?看到我好端端地站在高台,还有这一身带血的医用防护服,就不想说什么别的?”
“我看你演被害者演得挺起劲,配合你而已。”程亮嗓音冷得像投在地上的月光,脚下的沙砾也被他踩出了冷硬的嘎吱声。
“知道吗?散打我练了超过十年。把他放下,不然你们谁也跑不出去。”盛捷将带血的木棒扬到程亮的头顶,示意他赶快听话。
沈炜重新躺下后,发出了断续痛苦的呻吟。程亮后退了两步,右手悄悄伸向了别在裤腰里的扳手。面前的男人是亡命之徒,他必须一击即中。
“原来真有不怕死的人,”盛捷有些嫌恶地将沈炜扯回自己身侧,“怎么?之前没想到是我?”
风吹过破碎的玻璃窗,把天花板的蛛网和干瘪虫尸吹得微微颤动。程亮大手一挥,将面前的蛛网悉数扯下。
“现在知道也不晚!”
话音未落,程亮已经向前冲去,试图将盛捷扑倒在地,却被轻巧躲开。他讶异地扑在一团黏糊糊的东西上面,不到两秒的时间,就有人将他从一把拉起,一拳击中鼻子。
“你他妈是警察吗?真相就值得你这么卖命?”
程亮竭力擦除模糊了视线的眼泪,强忍着鼻子的酸涩,站直身体,“那你呢?杀了人,连抛尸都不敢!要不是你把吴梦云葬在白马镇,我也不会追到这里!你每年是不是还要回安居堂,去跪着跟她道歉啊!”
“你他妈说什么?她也配?”盛捷的目光注意到程亮已经伸到身后的右手,“想激怒我,然后找机会把我制服?想法挺好的,可惜你不是我的对手,就算再练几年也不行。”
程亮闷不吭声,突然暴起,扑上去抢盛捷手中的武器。谁料盛捷早有防备,侧身一躲,木棒就劈在程亮的后背,顺势压倒了他。眼镜被甩到一边,程亮趴在高台上,双手被反剪着,几次试图从腰际掏出扳手都没能成功。他顾不上背部的痛感,腿部一下下毫无章法地回踢,直到听到一声闷哼,才终于成功脱离钳制。
盛捷手扶着下巴,满嘴的铁锈味。他不甘心地将血吐掉,却被反身压下,脸重重压在高台。掉落地上的木棒踢到几米之外。
“你练过吗?我怎么没感觉啊?不会是吹的吧!”程亮一面用力量压制盛捷的脖颈,一面眯起眼扫视地面,想要寻回眼镜。
盛捷却闷声笑了起来,起初声音不大,后来笑声在旷荡厂房里回响。一个人若是穷途末路,必然会焦躁不安,又怎么会发出这种期待品尝佳肴的笑声。
“你笑什么?!”
“我笑你幼稚,单枪匹马,还以为自己能带着这个废物走得出这间厂房。”
“他不是废物,是被你……”
未待多言,程亮的脚踝已被死死抓住。盛捷一个鲤鱼打挺,将他反压在地。与此同时,扳手掉落地面,发出不大不小“砰”的一声。裆部和腿部关节的疼痛迫使程亮暂时丧失战斗力,不得不松开盛捷。
盛捷从地上站起身,一脚将扳手踢得老远,又对着程亮的肚子、下巴、面部猛击了几拳。
“起来!这下都没武器了,我们就比拳法好不好?”
程亮挣扎着站起,刚才被击中的地方已经沁出痛感,开始绵延全身。面前就是造成一切的真凶,他势必要将他抓住,而且无所畏惧。于是他重新调整站姿,将重心压低,准备随时迎接盛捷的攻击。盛捷猛地冲过来,程亮利用身高优势,一把抓住他的腰部,施力用过肩摔将盛捷摔倒在地。
见盛捷半天没有爬起来,程亮疑心自己是否下手太重,正欲上前查看,却被盛捷一把拉下,并用四肢死死困住。两人缠斗在高台狭小的空间里,谁也制服不了对方。程亮拳打,脚踢,通通没有效果。他想起刚开始恋爱时,为了防止池雨受到侵害,专门带着她学习的擒拿课,于是脑袋用力向下一磕,痛得盛捷立马松开了手,脚再奋力一踹,盛捷就眼看着要从高台扶手的缝隙滑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