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剧痛中醒来,和无数个昨天一样,沈炜依然分不清此刻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不过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分别。因为从被盛捷抓走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已被宣告永堕地狱。
四周静得要命,静到能听到他的心跳。
“怦,怦。” 虚弱无力到好像下一秒随时会暂停。
停了也好,至少能结束这场不知道终点的折磨。手指无意识动弹了一下,沈炜这才意识到原来之前自己一直捏着条软软的东西。
“怦,怦。”
锋利的刀刃,如雨的拳头……盛捷对他做的一切像血液一样,慢慢流回到他的大脑里——
那是他自己的皮。
疼吗?他疲倦得眨了下眼睛。被囚禁五个多月了,身上的皮肉早就没有一处是完好的了,疼完了又疼,好像就快要没有知觉了。
可那些加起来都没有心里那块伤口大。
农村出身,贫寒家境,像是一种天生的残疾,令沈炜过早预见到了未来的艰难。他知道,竞争对手从来就不在这个白马镇这个山坳里,而是在城里高高的楼房里,高档的车子上。既然生如蝼蚁,他就必须扛起比自己重几十倍压力,才能赶上别人出生时就已得到的毫不费力。可他太要脸了,所以外表必须看起来像是什么都不在乎。
渐渐地,他活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读书时,他读到了全市前几名,最后考入了全国最高学府B大;工作后,他凭实力解决了疑难杂症,坐上了主任的位子;恋爱时,他拒绝了院长的招赘,坚定选择了主动向自己靠近的萧云。未来的路,他依然准备继续靠自己,不会艳羡别人穿金戴银,更不会嫉妒别人平步青云。
可他不嫉妒别人,不代表他不招别人嫉妒。
他前半生少有密友,许是出于对家境的自卑,怕被人说成抱大腿,他抗拒跟人建立亲密关系。可在B大遇到同是从白马镇走出来的盛捷时,沈炜却一点没有防备他的主动靠近。
他甚至不记得白马镇有这号人物,只是因为出发自同一起点,他把盛捷当成了天然的战友。
可原来一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眼见萧云被江川医院急救室的工作烦到焦头烂额,沈炜便陪她到处投简历想办法。盛捷得知后,动用了岳父的资源将萧云调到自己所在的名山医院。看到男友在人情世故面前如此无能,找到新工作的萧云心开始离沈炜越来越远。盛捷稍稍发挥魅力,就将萧云直接拿下。
在沈炜的眼皮子底下偷情几个月,萧云在盛捷的授意下,终于选择不告而别。而盛捷适时推荐的新朋友——酒精则适时地接纳了沈炜的伤心欲绝。同一种威士忌,却见证了两种不同的情绪,他的悲伤,和盛捷的得意。
步步走向酗酒的悬崖,沈炜已无法再上手术台,还出了实习生替他手术的事故。最后,终于玩腻了的盛捷约身败名裂的沈炜到废弃的C钢旧厂,准备结果他的性命,伪造自杀现场——这就是沈炜亲自认证的朋友,带着天生的恨意,亲自为他布下了量身定做的陷阱,只待他像只懵懂的小虫一样,一头撞向命运的终点。
4月20日,在得知萧云的离开可能和盛捷有关后,酒醉的沈炜拎着酒瓶子跑去了盛捷所在的医院讨要说法,盛捷没有出面,只是电话里跟他约定了晚上在C钢旧厂见面,到时会把一切都告诉他。
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地进行着,直到唯一变量的出现。盛捷没有想到,在经历了那么多的谎言和挫折之后,程亮居然还紧咬着沈炜不放,还一路追踪到了C钢旧厂。他只有被迫临时改变计划,不过这丝毫不会降低到他的乐趣,因为能让沈炜活着看到自己身败名裂,好像比直接让他去死更难受。
杀死程亮后,盛捷从C钢旧厂将沈炜带走,囚禁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对我?”这是沈炜醒来后的第一个问题。
“你居然不知道?”盛捷笑了,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停不下来。
秘密之所以叫秘密,揭示的那一刻才是最有趣的。
盛捷于是颇具激情地控诉了这些年来,被沈炜夺走的荣光。“是你夺走了属于我的一切。不记得了是吗?没关系,我会让你慢慢想起来的。”
直到盛捷慢条斯理地割断了沈炜四肢的肌腱韧带,在剧痛中沈炜才明白过来,是嫉妒,一切都是源于对他的嫉妒!
折磨结束,可盛捷却举起了手机,将声音开到最大,为沈炜播放了一则新闻报道。
沈炜从不关心什么新闻,他好像对整个世界都不怎么关心,可这次,他看得目不转睛,因为新闻的主角正是他自己,作为杀人犯。
“主任医师沈炜被警方宣布成为凶杀案的犯罪嫌疑人后,素来治病救人的江川医院声誉受到了严重打击。”
医院的声誉总会恢复的,而真正被毁灭的,只有他沈炜一个人而已。
“我没做!是你!是你!”
“不,就是你做的。你看,警察还要抓你呢。”盛捷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张愤怒到扭曲变形的脸,如愿以偿地离开了。
时间和记忆自此开始变得模糊,沈炜的痛苦日复一日地累积成塔。
刚开始的时候,盛捷每天都来,捅他几刀,或者把他打到晕厥,之后再把他唤醒。醒来后,他会惊讶地发现地上血迹全部被洗刷干净。而盛捷则会给他展示萧云的床照,或是案件的最新报道。
刚开始沈炜是抗拒的。深爱的恋人在仇人身下尽现妩媚;病重的父亲在成群记者围攻下,如风中稻草般晕倒在地,被摄影机怼着一阵猛拍…一幕一幕利刺般深深扎进他的眼,他的心。亲情、爱情、名利、骄傲如汩汩鲜血般,开始从他身体慢慢流失。屈辱,羞愤,心痛,绝望…所有负面情绪齐齐袭上他的大脑,但此刻他四肢无力,抵抗不得,唯有装作毫不在意,等待盛捷失去兴趣,不再用这些将他的心来回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