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孤月居灯火通明。
小姐穿一袭红色罗裙,双脚站立在粗壮的枝桠上,因她醉酒,清梨已将她的发簪珠钗全部取下,一头青丝垂落,仰起头时,青丝便如同绸缎,恰逢风拂过,绸缎舞动,露出她白皙粉嫩的脸颊。
“小姐,小心。”守月怕她站立不稳,只得用手托着她,以免她不小心从树上滑落。
小姐喊完,便只是仰头望着天空,天空中依然乌云密布,不见月亮,她望着望着,忽然伤心起来:“明明雨都停了,怎么还看不见月亮?月亮呢?......”
守月没有应付过醉酒的人,面对小姐,他有些手足无措。
小姐扯住他的袖子,一个劲地问:“月亮呢?......我的月亮呢?”
守月只得安慰她:“月亮马上来了。”
“你怎么知道?”闻言,小姐又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守月:“......”
你方才不是大声喊他了吗?
“灵犀郡主,深夜来访,是有什么事吗?”
梨花树下,西泠月携着风缓缓走近,他披着一件雪色白袍,立于树下。一双清浅漂亮的眼睛,敛在纤长睫羽下,平静剔透,像浸在雪里的琉璃。
此刻,微风浮动,雪色白袍下的梨花,便随着风,在围着他翩然起舞。
夜色静谧,梨花围绕,他雪衣乌发,立于梨花树下,漂亮的不似凡间之人。
为何,就连这风也偏爱他?
小姐就这样,歪头看了他半响,她的眼神依旧迷离,似乎认了半天,最后,她终于弯了弯眼睛,朝着守月,欢快又兴奋地:“你真聪明,月亮真的来了~”
“......月亮?”树下的西泠月似乎察觉到小姐的意识不清醒,他侧目,朝守月望来。
守月立刻解释道:“小姐喝醉了,她非要来镇西侯府......”
“看你”两个字被吞进肚子里,他觉得,此话似乎有些不妥。
西泠月听完,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就连他和小姐忽然出现在这孤月居的这株梨树上,他似乎也并不意外。
西泠月只是眸光微动,看向小姐,他似乎没有见过醉酒的小姐,眸光中,带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好奇?
他看不明白,也说不清楚。
他向来,很难猜透主人的心思。
不像小姐,小姐的眼里只有西泠月,见西泠月朝她望来,她忍不住双眸一弯,露出一个笑脸,由衷夸赞道:“月亮,你真好看~”
一边夸赞,一边还不忘给西泠月竖个大拇指。
守月:“......”
西泠月忽然笑了。
仿佛凛冬散尽,清冷剔透的琉璃忽然碎开,轻轻一流,便漾开潋滟波光。
守月忽的愣住,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西泠月会笑。
侍女们都说,西泠月是夜色中高悬的明月,亦或是林间松上的皑雪,他待人矜持有礼,却又清冷疏远。
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极难拨动他的情绪,他真正做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可现在,他却因为小姐竖起的一个大拇指,笑了。
他忽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树下,银幼提着灯,鼓着脸朝他喊:“你还要在树上待多久,还不赶紧带着姐姐下来!”
守月回过神,只见梨树下,银幼没好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出去几天耳朵都聋了吗?我让你赶紧带着姐姐下来。”
守月忙携着小姐,脚尖一点,从枝桠上翩然落地。
小姐脚步虚浮,落地后,她有些站不稳,银幼忙丢了灯笼,快走几步,将小姐扶住。
一边扶住,一边使劲地拍守月的手:“还不松开,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守月见银幼扶稳,便松了手,站到一侧。
小姐靠着银幼,一双眼睛看了又看,似乎看了许久,才将她认出:“你是,银幼,妹妹?”
银幼笑了笑:“是我,姐姐~”
“你在,这,那,月亮呢?在哪儿?”小姐又开始左顾右盼。
银幼扶着姐姐,往汉白玉桌旁一按,然后指着雪衣乌发的公子:“看,无论姐姐想找什么,不都在这儿吗?”
守月:“......”还真被她蒙对了。
小姐坐定,她看着雪衣乌发的公子半响,才点点头,仰头朝银幼笑了笑:“是,在这儿~”
然后支着下巴,开始看着他发呆。
就像在云侯府,她望着高足香几上的那支梨花一样。
目的达成,银幼笑眯眯的去将灯笼重新捡起,接着走到守月身边,轻轻戳了戳他:“跟我走。”
守月看了西泠月一眼,见他不曾反应,便跟着银幼,走到院落门口。
两人一左一右,银幼提灯,守月静立。
站了一会儿,守月忍不住往梨树下看去。
小姐正支着下巴,双眼迷离,原本酡红的双颊,此刻也消退了些,只余下淡淡的粉,似傍晚的天边,他曾见过的粉色晚霞。
“为什么喝酒,你不开心吗?”
西泠月斟酌了许久,问她。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现在,我很开心~”
西泠月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用词,又问:“那方才,为什么不开心?”
她想了想,皱了皱鼻子,看上去似乎有些委屈,又有些可怜:“方才,没有月亮,我已经好久,好久,好久,没有看到月亮了,看不到月亮,我会难受,会难过,会不开心,我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