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路逃跑,跑到方舟偏僻的一处角落。
“这里应该是暂时安全的,我十年前在方舟的时候经常到处乱窜,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横光利一说道。
“先躲一下吧,刚刚得罪了方舟那个谈话代表,我们可能危险了。”新垣祐希说道。
新垣和彦负责在门口站岗,以备侦查。
“你的想法,倒也没错。”横光利一点了点头,“一个人最起码应该有掌控自己身体的权力,如果将实验凌驾于无辜者之上,那确实与屠杀无异。”
安全屋的灯光在电压不稳中忽明忽暗,不过竟然有物资,新垣祐希翻到了一些食物和饮用水。
新垣祐希端着两杯即溶咖啡转身时,手中的杯子差点跌落——横光正坐在工作台前,用精密工具拆卸自己左臂的机械义肢。
金属外壳已经打开,露出里面错综复杂的液压管路和神经接驳线。
“你……你在干什么?”新垣祐希放下杯子,声音发紧。
横光利一头也不抬,用右手调节着某个微型阀门:“液压管裂了,再不修明天就会漏液。”
他说得如此平常,就像在讨论修理自行车链条。
但当新垣祐希走近,她才看清工作台上不止是手臂零件——横光解开了衬衫,露出胸腹部大面积的合成皮肤,现在这部分也被掀开,暴露出一颗稳定跳动的机械心脏,以及半机械化的肺部装置。
看得新垣祐希倒吸一口凉气:“我还以为你只换了义眼。”
金属与血肉的结合处,细小的生物光纤像血管一样脉动着蓝光。
“神啊……”新垣祐希下意识后退半步,“你到底还有多少部分是……机械的?”
横光利一终于抬头,机械义眼在昏暗光线中调整着焦距:“左臂63%,右肺42%,心脏100%,T7到L3脊椎完全替换。”
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读购物清单:“哦,还有右眼,这个很明显。”
“是因为受伤才换的吗?”新垣祐希想给自己找点理由。
“不,是我自己喜欢,方舟需要,就都换上了,”横光利一说道,“虽然我意识到了他们鼓励我这么做的动机似乎不纯,但当时的我确实是自愿的。”
咖啡的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
新垣祐希突然感到一阵反胃,不是因为这景象有多血腥,而是那种非人感——横光利一谈论自己身体的方式,就像在讨论一台待维修的汽车。
“你不该这样对待自己。”她脱口而出,“身体不是机器,不能随便拆换零件。”
横光的手停顿了一秒,然后继续拧紧某个螺丝:“说这话的人,通常四肢健全。”
“这跟是否健全无关!“新垣祐希的声音在狭小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任何人的身体都应该完全属于自己,不该被随便改造!”
“有趣的立场。“横光突然扯开右腿裤管,露出金属膝关节,“那请你告诉我,新垣小姐,我的‘身体自主权’选择了截肢改造,这是否符合你的观点?”
“其实我能理解横光先生的想法,我们彼此之间应该不存在问题,毕竟你的刀子是动在你自己身上,符合我‘自己掌控自己身体’的价值观。”新垣祐希说道。
“可,这也太可怕了,没有诱导我绝对不信——就像你说的,是方舟的人忽悠着你这么做的。”新垣祐希说道。
“后悔改变不了彼时的‘自愿’。”横光利一说道。
新垣祐希哑口无言。
横光利一站起身——不,是机械脊椎将他平稳地推起——走到墙边的小书架前。
生锈的关节被他修复,他的动作几乎与常人无异,只有细微的电机嗡鸣暴露了真相。
“成年人这样做是被允许的,但幼儿极容易‘被自愿’,这其中的分寸可不好把握。”新垣祐希找回了一点声音。
“几年前,我还真研究过生物伦理,得出的结论时,那没什么意义。”横光利一抽出一本旧相册,翻开其中一页。
照片上的人穿着统一的方舟制服,双臂完好,笑容灿烂:“西奥多老师信奉后人类主义伦理,每周去教堂,坚信□□是上帝完美的造物。”
他翻到下一页:实验体躺在医院病床上,残缺躯体,插满管线。
“但我认为,上帝的打样稿其实相当敷衍,脆弱而又可笑。”
新垣祐希看着照片,胃部揪紧。
横光的声音变得低沉:“对于一个人来说,当止痛药无法缓解幻肢痛时,当护士不得不每天清理褥疮时,你那些漂亮的伦理原则就像童话故事。”
“我不是反对修复性改造……”新垣祐希试图辩解。
“只是反对‘过度’改造?“横光冷笑,突然用机械手指弹开钢琴盖,流畅地奏出一段巴赫赋格,“告诉我,这条音阶的‘适度'分割点在哪里?是能弹C大调就行,还是不该挑战复调音乐?”
琴声在狭小空间里回荡,精密得不像人造物能发出的音色。
新垣祐希注意到琴键上细微的力度变化——横光甚至还原了触键时的人性化瑕疵。
“美咲。”她突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