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视线往上挪,只见少师怒目圆瞪、目光凛凛。
“杨濯,是我讲课还是你讲课。你要是想讲,我也不介意,直接站上去便是。”
杨濯尴尬赔笑道。
“我若上去讲,岂不是丢了您的面子?我讲的肯定不好,还是您来讲的好。”
少师本想放几句话震慑他,没想到反被他调侃,怒而斥道。
“小子无礼!吾本想正你心性,你倒好,居然不知廉耻,还反以为荣。你杨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少师板着面孔,须臾突然咧嘴角,发出一声冷笑。
“你不是很喜欢讲话么,我现在就许你去讲筵上说,把你刚才同荀霖讲的话一字一句当着大家的面再复述一遍!”
杨濯低眉敛衽,支支吾吾。少师听不清他在讲什么,再次怒斥。
“你方才讲得不是很尽兴么?怎么,现如今你感了风寒发不出声了?”
杨濯一股作气,昂首挺胸,高声喊道。
“学堂里有人脚臭!”
学堂中众人哄然大笑。少师此时被气得面色铁青,说话时胡子居然也飘起。
“没见过这样的学生。”他甩了甩袖子,举起手臂指向门口,只扬了扬下巴,一眼也没看杨濯,便沉声道。
“扰乱课堂秩序,站到外面去,没有我的准许,不准进来!”
杨濯面露胆怯,高声辩解道。
“少师,我原先也不想惹乱子,只是这人脚太臭,让我静不下心读书,我忍无可忍,这才出声……”
“哐!”
木尺拍在讲筵的案几上,发出一声剧烈的巨响。台下的笑声戛然而止。大皇子坐在讲筵边,当即被吓得耸起肩膀,缩着脑袋瑟瑟发抖。
“这是第几次了,你自己数数!你还敢跟我狡辩。”
少师捏紧手中的竹简,在右手上笃笃地敲了好几下。
“你前几日私自逃课,老师还有侍从到处寻你都寻不到。散了学你倒是负荆请罪来了。结果你跟我说什么,你自己听听,上课时腹痛难忍,出恭去了?好啊,出恭出了一个时辰?”
杨濯低着头,用余光偷偷瞟他,忸怩道。
“人有隐疾也不行么?”
学堂里的笑声再次哗然而起。只响了片刻又消停了下去。
少师扶了扶额,一脸痛心疾首。他从教多年,见过无数学生,只有这个杨濯最令他头疼不已。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各种招数都试过了,可他偏偏死性不改,还是那副顽劣做派。
弘农杨氏,怎会教出这样孩子?他摇了摇头,兀自指着门口,斩钉截铁道。
“狡辩是没有用的,给我站到门外去!”
杨濯见少师此意已绝,只好低眉垂首往门口走去。
“等等!把书也带上,就站到窗牖那边,必须让我看到你的头。”
“可是…那里是风口。”
“风口?风口怎么了,正好让你张张记性!”
杨濯转过身拿起案几上的竹简,悻悻走到窗边,把身子靠在窗台上,两个胳膊支着下巴,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窗外探到室内。
“好了,我们继续讲课。”少师面色缓和些许,目光落在讲筵旁的大皇子身上。
此时大皇子仍然心有余悸,把脑袋瑟缩在胳膊里。
少师见他这副模样,不觉皱了皱眉。
“殿下是身体不适么?”
大皇子这才抬首,目光依旧躲闪,不敢直视少师。促促道。
“不是。”
“既然不是,那便请殿下回答我的问题。”
大皇子于是颤颤巍巍站起来了。
“我要问的是,日,吾固告君曰得众,众不利,焉能胜狄的后一句是什么?烦请殿下回答。”
学堂里静悄悄的,大皇子默默然立着,诸生皆望着他。
奈何过了片刻,他才打着颤答道。
“吾闻之,吾…闻之。”
话到了嘴边,却像断了线的风筝,摇摇摆摆的,忽然没了头绪。
他知道大家都在看他,看他怎么出丑,于是羞愧将头低下去,仿佛这样便能逃避羞耻。然而手也开始控制不住颤抖,他只好揪着衣摆。
少师又继续道。
“殿下可不能不思进取啊,总是这样,怎么行?今日你面对的是老师,无关紧要。可你日后面对的是臣子,过于柔弱,如何服众?”
他用的甚至是柔弱而不是怯弱,比起方才赶杨濯出门,这已经宽容很多了。大皇子为此更加惭愧,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少师本欲继续说教,见他泣涕涟涟,也不好再多说严厉的话,转而叹道。
“殿下坐下罢。”
大皇子坐下后,少师又点了杨濯。杨濯对答如流,少师这下才松了口气,指着窗口的杨濯轻轻骂道。
“虽是背出来了。也不要骄傲。切记,满招损,谦受益。书读得再好,没有品德也算不得君子。”
少师有意挖了窗口的杨濯一眼,杨濯歪着身子,偎在窗台边。
“杨濯!不准靠墙,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你看看整个学堂哪有人如你这般?”
“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啊。这寒风吹得我腿又麻又酸。”
“不许顶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