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神魂起誓,愿受百业之火灼烧,踏千万刀尖之痛,历十八炼狱之难,只为诅咒他,受我所受之罪,经我所经之痛,尝我所尝之苦!我诅咒他,生生世世,为奴为娼,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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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广凌台。
七月半,心慌慌,魂四飘,游鬼窜;
七月半,月光光,张灯彩,无人望;
七月半,夜朦朦,着红妆,等你来。
七月半,鬼门大开的日子。万鬼归来,或仇恨,或幽怨,或思家,或寻爱,皆在这一日,找到彼方的归宿。
灰茫茫的苍穹下,华丽的戏台上正唱着凄怨的戏,大红花轿,麻衣丧服,有的人笑,有的人哭,一时不知是喜是悲,场面极尽的诡美。
路过的百姓瞅上一眼,冷不丁打了一个冷颤,然后快步逃离此地,往前走上一段,便可到达充满人气的集市。
说来也怪,此处位于东西两市交界处,位置绝佳,一般都是造建酒楼食馆或者赏景观台之类的,可这里偏偏建的是一座戏台,而且还是一座只在七月半开台的戏台,这让金陵的百姓们百思不得其解。
许多年前,一名好事者四处打听此事缘由,可问来问去,无人知晓是个什么情况。只好想法设法去问戏班的人,戏班老板却是道:“谁请我来的?不是你们金陵的人请我们来唱戏的么?你说是谁?这我哪知道他是谁啊。……不是,不知道谁请的怎么会来唱戏,我们唱戏的只要给钱,哪管请我们的人是谁啊。……哦,你是想问请我们来的那人何名何姓是吧?我告诉你吧,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当然可以不知道了!我们孟园也是传承了好几代的,在我接手孟园的时候,老班主就和我说了,孟园有个规矩,就是每年七月半,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天灾人祸,一定要按时来金陵的广凌台唱戏,唱足三日,少一日都不行!而且一定要唱“梁祝”……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规矩就是规矩!违背了规矩,可是要遭祸害的!好了好了,你是金陵人,你都不清楚的事我怎么会知道那么多?我们孟园只管收钱唱戏,其余一概不理,就这样,送客!”
好事者一无所获,垂头而返。
一时间,关于广凌台的传言满天乱飞。有的人说,莫不是哪一对有情人被拆散后在为死去的爱情哀悼;有的人说,应该是有痴情人的妻子或者丈夫在这一日死去,这是在思念他/她的挚爱;也有的人说,爱什么爱啊,爱个屁啊,没有爱会死吗?没有爱就没有人生了吗?这就是好心人在警告世人,不要一天到晚就是爱爱爱,为爱生,为爱死,为爱四海八荒都是屎,像这样无脑的事情要少做,不然就跟戏里的结局一样,年纪轻轻双双化蝶,大好人生都没有了;还有人说,你们都是庸俗人,只知道情情爱爱,这场戏看似是为爱而亡,可事实上,他们是为世间的枷锁而亡,为世间的俗念而亡,为世间的不平等而亡,他们是朝代缩影下的可怜人。我们所有人,都是可怜人;更有人说,你们这一群无聊人,不过就是几场戏而已,哪有那么多的弯弯路路?你们觉得是做给人看的,可知不知,七月半是什么日子?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噢,原来这是做给鬼看的啊。
怪不得如此阴森可怖。
此后,百姓们再也没有心思来凑热闹了,偶尔有几个路过的人走上去看一看,看着看着,寒毛直竖,甩甩头忙不迭跑了。
就这样,年复一年的七月半,年复一年的广凌台,年复一年的梁祝,年复一年的无人问津。
这一年,七月半如约而至,梁祝唱起,凄美情爱,越听越是心慌。
七月半,情渺渺,心血枯,爱郎亡;
七月半,心戚戚,上红妆,嫁新娘;
七月半,路遥遥,喜乐吹,悲泪干;
七月半,卸珠钗,褪婚袍,葬同棺!
“噫~”城民甲搓搓手臂,小声道:“这戏怎么越听越是瘆得慌啊。”
城民乙道:“隔这么大老远了,还听得这么清楚,那唱戏的角儿功力非凡呐。”
城民甲又噫了噫,道:“今天什么日子,你还有心情搁着听戏呢,不怕回去被婆娘揍?”
城民丙笑道:“他皮这么厚,怕什么揍。”
城民乙不理会他们的阴阳怪气,只道:“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噫噫噫,”城民甲啧啧几声,又道:“来来去去唱的都是这一曲,怎么听都觉得寒人。”
城民丙道:“我说,这两人要是没有殉情,活着还能像曲儿唱的那样爱得要生要死不呢?”
城民甲道:“那可不好说,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只要一成亲,日日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哪哪都是钱钱钱。你说有家财万贯也就算了,啥也不用操心,睡醒就是风花雪月,可要是兜里没几个银钱的,两个人总得吃饭吧?有娃儿了总得为娃儿着想吧?天天愁啊愁啊,哪还有心思谈什么星星明月的,一闭眼一睁眼,都在为钱苦恼啊。”
城民乙道:“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可是钱呐,终究是买不来人心的。照我说,只要三餐无忧,一家人开开心心,我就很满足了。”
城民丙一听,啐道:“你别整天开口闭口就是你家里人,听的都烦死了!”
城民甲附和道:“就是就是,知道你过得幸福美满了,整天拿出来炫耀,想死是不是?”
城民乙一笑而过,“可不是我炫耀,是你们太贪心了。做人呐,不能太贪咯。”
城民甲、丙互看一眼,左右叉起城民乙,对着他就是一顿蹂躏。
城民乙连连告饶,“是是是,我错了,但我不改!别别别,别挠我!哈哈哈哈~”
喧闹长街尽头,幽怨的曲调如一条透明的线,紧紧缠绕着这满街的人气,慢慢现出了血红的虚影……
楚府,思苑。
微风拂拂。
楚燿在风儿温柔地抚摸下睁开双眼,抬眼就见浅浅曦光,落在身上,暖暖的,就像是被一个怀抱轻轻拥在怀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安心蔓延全身。
感受片刻,他掀开被衾,下床穿好靴子,来到面盆架随便洗了一把脸,然后提了提气,唤道:“肖骐。”
叫了第一声后,他走到桌旁坐着,等了一会,眉头微微一拧,又叫一声:“肖骐!!”这次语气加重了几分。
第二声过后,该来的人依然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他脸上浮起了一丝浮躁。片响,他倏地站起身,转身朝着门口大吼一声:“肖骐,你又死哪里偷懒去了?!!”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凌乱焦急的脚步声。
楚燿欲要发火,谁知来到门前的,却不是肖骐,而是一名身着蓝衣的小厮。
楚燿怔了须臾,然后道:“怎么是你?肖骐人呢?”
小厮抹了抹脸颊的汗,点头哈腰道:“二少爷,肖骐一早出去排队买莲花酥去了。”
“莲花酥?”楚燿眼睛一瞪,不耐道:“买什么莲花酥?他是不是想死?”
小厮被他的表情和语气吓了一跳,“二二二少爷,肖骐说,二少爷您今早要吃莲花楼的莲花酥,所以他才一早去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