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这个——”云端不得不把话说透,“大夏天的,谁请客人喝热茶啊?还有,你不觉得她委实太过热情了么?”
陈道友一怔,后知后觉地摸摸后脑,“好像……是有点问题……”
几人正商量着该怎么走,忽听得身后有人声传来。回头一望,便见山路那端大步流星地跑来一人。那人身材高大,衣衫简朴,倒是山里人的打扮。只是,他满脸焦急,一边跑一边喊:“等一等——等一等——”
那人越跑越近,视线飞快地转了一圈,落在一人身上,脚下却毫无停顿的意思,反而冲着目标疾奔过去。
“哎——哎,你干什么?”陈道友皱着眉,抬手欲拦。岂料来人灵活地偏身躲开,脚尖一点,竟是直冲陈道友身后窜去。
“咦?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陈道友见自己竟没拦住那人,吃惊之余又不免恼火,转身正要嚷嚷,却不意见到令人惊愕的一幕。
“乓!”
一声轻响,撞在一道的两人——不,准确地说,是疾奔撞来的那人和原地未动的赵道友,同时消失了!
半空中,飘扬起细碎的灰尘,暗示着前一瞬这里似乎发生过什么。然而,眼前,却一无所有。那声轻响,那道转瞬即逝的微光,仿佛只是众人的幻觉。
“人……人……人呢?”陈道友惊慌失措,双手徒劳地在一无所有的空气中抓来抓去。
变化发生得太突然,又太匪夷所思,令所有猝不及防。众人面面相觑,皆自同伴眼中看到惊惧之色。
“这……这是什么鬼玩意儿?”韩道友半晌方回过神来,喃喃道。
“赵师弟呢?去哪儿了?”陈道友兀自东张西望,又掐指如飞,片刻后却惊愕又颓然地松开手指,“……没有了……没有了……怎么会这样?”
“什么‘没有了’?”云端追问。
陈道友恍若未闻,慌手慌脚地从怀里摸出一只布包。他骈指探入布包中,再取出后,指尖上便多了一小撮白灰。指尖晃了晃,白灰“蓬”地燃了起来,只三五息的功夫,便熄灭了。
陈道友茫然地抬起头,竖起手指,“……没有了,世上没有赵师弟这个人了……怎么会?怎么可能?”
云端大骇。
卜算一术,是修行者的必学功课。最通常的作用之一,就是寻人寻物。生辰八字、头发指甲,乃至具有特殊意义的私人物品,都可以作为线索。学得精的人,即便卜算对象相隔千山万水,也能精准地算出其方位。
先前他们初初入画而失散时,只要事先约定好联络方式,就能通过卜算找到彼此。陈道友与赵道友是同门,关系交好。因此,那撮白灰定然是两人之间约定的特别方法,想必极为有效。然而,此刻,他却说“世上没有这个人了”!
什么意思?
好好一个人,就算突然不见了——好罢,退一万步说,突然死了,也能算出生死之变来。毕竟,生有神,死化鬼,就算魂飞魄散了,也能算出个“死”字来。
然,“没有这个人”——是字面上的那个意思么?
但,这怎么可能?
云端手臂生痛。韩道友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嗓音微微发颤:“云姐姐,你可知……可知——”她的喉咙仿佛锈住般,很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云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抚——她很能理解此刻韩道友的恐惧。
于修行者而言,打架斗法都是司空见惯的事。修行者不怕争斗,不怕见血,甚至不怕死亡——没有股子狠劲儿,早就被踩成泥了。然而,如果对方是无形无影的怪物,它甚至没有展现其獠牙,只轻轻弹了下指尖,“乓”,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没了!怎不令人胆寒?
陈道友还在一算再算,口中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赵师弟到底去了哪里?我不信……”
然而,他的脸色越来越白,最后,白得像一张纸。
云端心里不由一阵阵发冷。
不同于凡人口中的“生死未卜”,修行人的结局,没有卜不出来的生或死。卜不出来的生死,是一种怎样的状态,没人晓得,也无法想象得出。但无论是什么,都会令人心惊胆寒。
没了——是不是意味着独属于他的生辰八字,将毫无意义?而他只存在于过去,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却没有将来——须知,死亡也是一种“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