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目瞪口呆——这?不是——什么情况啊?
还有,那个——啥,你哪儿来那么大自信就认定我“想嫁你”了?
云端恼了。
她气冲冲地一跺脚,抬手往上一指:“你吃疯药了罢?哪只眼睛瞧见我想嫁你?告诉你,就算嫁,我也宁可嫁给他!”
众人顺着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去,便见云端指尖正对着酒楼二楼窗口旁的一人——那人头戴帷帽,一袭轻薄的灰纱遮面,却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
云端的视线有如寒光闪闪的小刀,自一个个看热闹的脸上刮过。目光森森,被视线扫到的人无不感到面皮被刮得发痛,缩瑟着散开了。方秀才抱着画卷,踟蹰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敢再靠近,只冲着云端恭恭敬敬作了个揖,飞快地跑了。
云端瞅着他逃命般的背影,气得哼哼冷笑。
忽然,头上传来一个声音:“这位要嫁在下的娘子,何不上来商议一下嫁娶之事呢?”
云端怒气冲冲地仰头一瞧,便见那人抬手缓缓取下帷帽,露出一张白玉般的面孔,低头冲着自己微微一笑。
晨风中,那一笑仿佛穿过晶莹露水的明媚阳光,灼热中又带着沁人心脾的清凉。
云端登时脸红了。
“好巧啊,李公子——”云端先发制人,又冲着对面站着的中年人点点头,“二凤,我竟险些没认出你来!”
二凤冲着云端抱拳,再见自家主人面色无异,便呵呵笑道:“经年不见,倒是云娘子毫无变化,风采一如往昔。”
店小二送上新的碗筷,李销古执壶欲斟,却又停了下来,抬眸望向云端:“看,我竟忘了问一声!云娘子,喝茶还是喝酒?”
“喝酒——火大!”云端面色如常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世人庸庸,嘈嘈如蝉,何必在意?来,用点小菜——一大早就到码头来,想必还未用过朝食罢?空腹喝酒可不好,要不要来一碗面?这里的虾仁面还算干净,又清淡,不妨垫一垫。”李销古语气淡淡,可关切之意却令吃了一肚子冤枉气的云端感动得够呛。
云端瞅着对面的李销古,迟疑了片刻,嚅嚅道:“方才……我那是瞎说呢,李公子只当是听了个笑话——”
李销古一怔,随即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哑然笑道:“你也莫要喊我‘公子’了——云娘子青春不改,我却已是垂垂老矣!”
见李公子知机地转了话题,云端心生感激,道:“哪里夸张到‘垂垂老矣’?要不,我就称你一声‘李先生’罢?”
李销古“噗嗤”一乐,便是身后的二凤都瞪圆了眼睛——这个……云娘子还真是直率呢!
虾仁面还没端上来。云端只用了一杯酒就停下来,借着把玩手中酒杯,偷觑对面。却不料一抬眸,与李销古直视过来的视线正对上。云端面上不由一红,索性抬起下巴打量起来。
经年未见,岁月并未在李销古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除了两鬓间多了些许灰白。然而,便是这一点点灰白,非但不曾令其姿容消减半分,反而平添了别样的气度——相较数年前初次相逢,而今的李销古,愈发如渊如岳,深沉难测。
而在李销古眼中,如今的云端与当年一般无二,而气质上越发出众,宛若一柄仔细磨砺过的宝剑,寒光湛湛。
云端身怀修为,容貌毫无变化,自是情理之中。可李销古不过一介凡人,又如何能做到的呢?她自然不知,“夜侯”李销古虽无灵根,无法修行,却天生聪慧,悟性过人,是难得的武学天才。他心性坚狠,手段诡辣,又善识人心,不过二十岁便已在江湖中大大有名。而今,“夜侯”之名已是江湖中传说般的存在,其修为更是已臻大宗师之境。所谓“技近乎道”,武学之技到了绝顶,便也是道了。
李销古见云端眼珠咕噜噜转个不停,便猜出她在想什么,却并不说破,唇角只噙着一丝笑意,为自己又斟了一杯酒。
热腾腾的汤面端了上来。
雪白的面条上铺着一层粉嫩的虾仁,当中撒了一撮鲜红的虾子。虾仁外圈是烫得半熟的嫩豆苗,碧茵茵地好生可爱。
这个季节并不是虾子上市的时候,可虾仁鲜嫩,虾子鲜美,滋味丝毫不逊于当季之物,可见是店家花了大功夫保存下来的。这样一碗虾仁面,定然不便宜!
云端一边暗猜这碗面的价钱,一边挑起面条嘟着嘴小口吹凉——既然是李先生叫的面,就该是他请客——罢?
一筷子筋道的面条下肚,虾子在舌尖蹦跶,云端登时眼睛一亮。她认命地吁出一口气——如此美味,就算让我付钱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