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些招惹她的人,她难不成还腆着脸送上门给他们打?
“您再好好想想,我们就先走了。”
人声愈近,想来是她堂伯已准备出门。平安心下一惊,忙快步退回后院。
绕行一圈后,她蹑步靠近木门。透过支开的门缝,就见她家几间黄泥砖所砌的茅屋。
她爷爷正弯腰坐在门框边给剖好的竹片抽丝,这会,手上已挂满一圈柔韧的黄色竹丝。
看着爷爷弓起的背与满手的粗茧,平安心中颇不是滋味。
这个小老头,只知道埋头干活,也不怕累着自己。
至于今日找他那几人说的话,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左不过要给她找个人家尽快嫁了去,然后让她爷收养一个旁系侄孙给他养老。等她爷过身,这家中田宅自是都归了他们后代所有。
这些人真真是打得好算盘,欠债时一个个充耳不闻,对她家话里话外皆是高高在上的俯视语气。眼看他们家日子过得好些了,一个个如同闻到血腥味的蚂蟥般主动凑了上来。
将桶中的鱼安置好,平安又去灶房看了眼,里面竟已煮好米饭,她爷还炒了把嫩生生的红苋菜放在锅中保温。
这是想着她不回,他便吃一盆青菜就成。
平安洗净手,戴上浪披。
她拿笊篱捞了一把刚刚捕上来的小银鱼,挑选活的放回水缸,剩下那些没甚生气的,则用盆装好。
舀来井水搓洗一遍,晾干放置备用。
另敲两个鸡蛋,撒上少量细盐调味,用筷子用力搅拌。这蛋液搅得越匀,出来的蛋饼才越蓬松。
往灶台添了两把细柴,平安吹开覆盖在炽红炭火上的草木灰,就着炉灶内的余温,很快将火引燃。
她爷做事实在细致,做完饭,灶上与铁锅中干干净净,浑然不似那等马虎懒散之人。
涮了遍锅与铲,将铁锅烧干。
平安舀上一勺猪油入锅,待油热,将蛋液缓缓倒入。
金黄的蛋液遇热瞬间凝固,平安提起锅柄,小心地转圈摇晃。
不多时,蛋液两面鼓起,蛋皮微焦,鸡蛋特有的蛋焦香传来,一张圆润蓬松的蛋饼呈现眼前。
待见得蛋饼四周鼓起热泡,平安再度翻面,等两面煎出虎皮状纹路,她用锅铲将蛋饼戳散,加入盐与热水下锅熬煮。
这样煮出来的蛋汤,鸡蛋蓬松香软,汤汁雪白如脂,美味又暖胃。
最后再撒上一把葱花,几颗枸杞调色。
一碗色香味俱全的蛋皮汤便新鲜出炉。
她迅速将锅烧干,又低头看了眼灶中的柴火,见灶中柴火已燃尽,只余红彤彤的火炭,正是这样的低温才好。
平安用薄薄一层猪油将锅润亮,将椒盐腌制的银鱼取出,放入锅中烘焙。
银白的小鱼遇高温迅速炙烤变色,她轻轻一掂,所有小银鱼在空中翻面,随后稳稳落在锅中。
银鱼又细又长,不需费太多时间便可煎得双面焦黄。
她铲出一半备用,另一半撒上一勺野茴香粉与些许葱花翻拌均匀。
平安拈起一只试味,小银鱼肉质丝丝条条,内里的骨头早已被高温烘得酥脆,轻易便可嚼碎。果真外酥里嫩,肉质鲜甜。一入口,便满腔咸香,伴随而来的是浓郁的葱香与茴香,回味悠长余甘,让人吃了一条还想吃下一条。
待她端着两盆菜进堂屋,她爷已停下手中的活计。
平安笑着唤道:“爷爷,吃饭了。”
胡水生含笑点头:“早在你煎蛋时我便闻见香味咯。”
“嘿嘿,爷爷鼻子依旧灵光,看来咱爷宝刀未老。”
“你这丫头,没大没小的,连爷爷也调侃起来。”
胡平安娇俏一笑,转身去灶房端来苋菜与米饭。
“今儿怎么回来迟了?”望着桌上的银鱼,胡水生扶着桌边小心翼翼问平安。
“我去捕了两网鱼,路上又突然下起风雨,只好靠在岸边暂时躲了会雨。”平安手上动作未停,答起话来神色如常。
胡水生点点头,没再多问。
只是望着桌上丰盛的菜肴低声叹了句:“安安如今长大了,手艺越发好。”
她舍得放油,手艺能不好吗?平安心中无奈叹息,她爷做的那盆苋菜,得使劲凑近瞧才看得到上面几颗零星的油珠,做一整天活,即使一人吃一大盆,用不着两个时辰,肚子便能饿得咕咕叫。
平安扒完碗中最后一粒米饭,笑着安抚她爷:“爷爷,你莫担心。今儿有人给我介绍了个冰人,下午我去见见,咱们江宁府这么多人家,总能找到个愿意上门的郎君。”
胡水生失神地点点头,安安还不知道她在那些冰人口中是何名声吗?就算找得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终究是咽下已到喉间的劝阻。
早与她说过让她嫁人,但这孩子性格倔强地很,非说要守着他。
他这把老骨头,哪里值得她牺牲这么多。
爷孙俩相伴的这十几年,已是他人生中顶好的日子。
哎,若不是命运弄人,她如何会陷入如今这左右为难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