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不能放我回去!!”沈惟一都要崩溃了,开始用手捶打门框,“我要我哥,我要我哥!”
“你要他有什么用?他能让你直接入仕为官还是权倾天下?”裴无期仍是不屑道,“他不答应放你走如何,试图与我反抗又如何,我要他跪便跪,要他服毒便服毒,我想杀他就跟碾死一粒蚂蚁一样容易,他还能活到现在全凭我有良心!”
权利是个好东西,裴无期用权利得到了许多,也因此失去了许多,但他不后悔,他珍惜现在的权利,权利能把想得到的都得到,只要他想,他还能打断沈惟一的腿让他不再闹腾。
沈惟一完全没听清裴无期在说什么,捶打门框太过用力导致手底出现伤痕,他被关了这么些天早就要疯了,三天了,三天了吧!什么方法都出不去,被人像犯人一样关在这里,见不到阳光,听不见人声,还回不去清州,他真是要崩溃得不行,以至于提及他哥时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被勾了上来,他要回清州,他得回清州!
“好好反省吧,晚些时候不忙了再来看你。”
丢下这句话,裴无期又走了。
沈惟一觉得自己甚至算不得是个人,倒像裴无期养的一条狗,高兴了丢几根骨头,不高兴就吃剩菜剩饭,他在家什么时候吃过剩菜剩饭,他在家什么时候被这样关过。
他背靠着门框坐下,捂住脸无声呜咽,短短几日就瘦不少的身体随着哭腔微微抖动,瞧着可怜。
裴无期再来时他已经冷静了。
门口侍卫说他安静了好久,裴无期这才让人打开房门进去看他。
沈惟一趟在他阿娘睡过的床上,神情平静无波。
三日不见,他瘦了,裴无期叫人送来饭菜,特意煮了他爱吃的红烧肉,这次沈惟一没再去吃,翻了个身不想理人。
裴无期意识到他开始准备绝食了。
“留下,便是锦绣前程,你的似水清州,和清州舍不得的人,都可以用权利得到,这不是更加于你有利吗?”裴无期不理解道。
沈惟一背对着他,缓缓道:“我不知道用权利得到的爱人还是不是爱人,想必丞相大人知道,否则怎会让我和我阿娘被丞相大人的原配夫人一起丢出天崇,生死由命。”
“这不一样。你阿娘是偷偷走的,我并不知情。后来我也惩罚了嚼舌根的人,并与原配夫人和离。”裴无期坐在床边,摸了摸沈惟一,“我这是在教你,进了朝堂跟在市井不同,你可以利用权利得到你想得到的一切,包括爱人。”
沈惟一往里挪了挪,直到那只手垂在床边碰不到他,“你错了,不用权利我也可以得到我的爱人,说白了就是囚禁,或是装可怜使他心软,我有万万种方法让他离不开我,但我跟你不一样,我要他心甘情愿。”
否则早就五花大绑把他哥绑去成亲了,何至于苦苦追求还追不到。
“心甘情愿?”裴无期冷笑一声,“如何心甘情愿?清州皆传你是沈懿父母捡回去的可怜弃子,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小时候都如何称呼沈懿吗?”
无视沈惟一渐渐握拳的拳头,裴无期越说越得意,越说越觉得荒谬,“先是爹爹,再是哥哥,沈惟一,你喊得好啊,你喊得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沈家的少东家,那些在沈家做事的人知道你的丑陋心思吗?你敢让你清州的朋友都知道你们之间的龌龊事吗?”
沈惟一翻身回来,抬手作打,早在他翻身时老仆就有预料,迅速闪过来挡在他手腕,沈惟一恨恨地盯着那老仆,裴无期继续道:“你小时候我去见你,你还一口一句要爹爹抱,不抱你就哭。如今再见,却听见你改口叫他哥哥,你们之间的关系辈分是可以随意更改的吗?如此儿戏,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
“你错了。”沈惟一甩开老仆的手,浑身的刺都立起来,但仍旧冷静回应,“我是沈懿的童养夫,从进沈家那天起就是,有纸契作证,我亲眼见过,我用血印下的拇指印,和沈懿用血印下的拇指印紧挨在一起,那就是我的身份,我本该长大了便与他成亲。”
顽固不化,裴无期猛地站起身来,斥道:“事到如今你还在期盼什么?你随我来了天崇,回了亲爹亲娘的家,你以为沈懿会追来这里接你回去?”
沈惟一嚷道:“要你管!”
裴无期痛斥道:“别执迷不悟了,一张契约证明不了什么,只要我想,沈家覆灭只在一念之间!你大可以继续坚持你不成熟的想法,你要姓沈,要认那低贱的商人作家人,我便敢叫人毁了他家生意,毁了他整个人!让他在清州无法立足,不死也要瘫!”
“你敢!”沈惟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老仆腰间的佩刀横在裴无期脖颈,像当初在清州的东风楼,像沈沛白第一次来天崇,裴无期的人把刀架沈沛白脖子上那样。
是同一把刀,锋利无比,稍不注意就容易划伤脖子,专业的人且有分寸,但沈惟一没分寸,老仆顿时惊慌无比,安抚道:“小公子别妄动!这刀很锋利!”
沈惟一威胁道:“退后!不然我杀了他!”
门口的侍卫听见动静齐齐涌入,纷纷抽刀对准沈惟一,只要他敢乱动便能立即将他乱刀砍死。
都这样了,沈惟一便想干脆挟持了人跑出去,他再也不要被关着了,哪怕死在逃跑的路上,也是尽力。
“都退后!给我备马,让我走!”
老仆看一眼裴无期,接收到信号,熟练道:“给你备马也是出不去的,门外全是弓箭手,你一出这个房门就会被乱箭射死,且不说你自身难保,回去了还会危及沈家,你挟持丞相,按律沈家当抄,你若伤到丞相,便是连累沈家九族皆斩,但若你及时回头,丞相能念在血缘的份上放过你们。”
闻言沈惟一不敢妄动,回头盯着裴无期。
裴无期被压在床头,对横在侧颈的冷刀完全不在意,不紧不慢道:“我为什么不敢?”
被别人用刀指着的次数太多了,被亲儿子用刀指还是头一次,裴无期道:“我只是要回自己儿子,我有错吗?谁敢在背后说我不是?”
“说一句,杀一个人。”裴无期一字一句道,“毁掉一个人太容易了,尤其是一个废人。”
他还是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恨不得所有人都对他摇尾乞怜,即使死到临头都还在诉说他的无上权力。
沈惟一威胁道:“你敢毁掉沈家生意,我就敢在朝廷上说出你抛妻弃子的事实,你敢毁掉我哥,我绝对会跟你拼命,绝对会!不死不休!”
裴无期摇摇头,“是妾,不是妻。”他笑了一下,“你要杀我,你想过沈懿吗?你既要认沈家,那沈家的九族便是你的九族,我死在这里,皇上会问罪沈家,你是沈沛白教出来的好学生啊,你猜他会怎样死?”
裴无期笑着笑着,这笑就变成了冷血的狞笑,“是凌迟处死,还是五马分尸,你要试试吗?”
沈惟一顿时方寸大乱,“你卑鄙!”
手上的劲儿掌握不好,刀深入一分,立即渗出血迹吓坏沈惟一,沈惟一恐惧于自己的举动祸及沈家,乱了方寸,被人找到时机立马上前阻拦,有计划的夺走配刀,他的身体被三两人死死按住跪在地上,被人用膝盖顶在后背不容起身。
裴无期擦擦自己脖子微弱的血迹,只是小口,不足为据,他坐在床头,脚踩在沈惟一的肩头上,慢悠悠道:“这便是权势的好处,你也可以如此,随我出席宴会出入朝堂,承认裴家血脉的身份,你想要沈懿,随时可以将他带来,不从,便强夺。”
沈惟一挣扎着要起身,肩头的脚踩得他好痛,完全起不来,“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可能那样做。”
“那我替你做!”
忽然,裴无期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下,“天崇好男风,而沈懿长相颇俊,也不知道陛下喜不喜欢,即便不喜欢,南风馆的客人也肯定喜欢,等陛下玩腻了往南风馆一丢,说不定你还能去买下一夜继续玩。只是我瞧他虽然腿脚不便,却是好自尊的人,你说他会不会在龙床上自尽?还是在南风馆被玩死?”
“裴无期!你去死!”沈惟一剧烈挣扎起来,胳膊都要被掰断了也不管不顾,“我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你杀得了我吗?”裴无期在他肩头狠踩,“瞧你这般可怜模样,我不认你,你便被按在地上连给我提鞋都不配,不如听我的话,认祖归宗获得权势,要什么自己去夺,好歹保留沈懿清白,唯你一人享用。”
“你去死!你去死!”沈惟一愤怒到了极点,怒火中烧,脸憋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整个人都气得发抖,“狗东西!你不得好死!”
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咔擦”声,随后沈惟一身体往一边倾斜而去,然口中仍是诅咒不停,“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不会放过你!”
胳膊脱臼了也要挣扎,仿若那痛不在自己身上,裴无期突然意识到,即使他们之间有血缘羁绊,但在相见之前两人完全是陌生人,他只在沈惟一四岁那年去清州见过一面,往后长成什么样子全凭一时兴起叫人去清州打探消息时由旁人口述,在传回来的消息里,沈惟一明亮热情,自信大方,与人和善性格好,很是亲人。
但随他来了天崇的沈惟一性子死倔,不服软,易冲动,没规矩,是驯不服的野马,不回头的箭。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有一个位居万人之上的丞相父亲不好吗?
裴无期一巴掌狠扇在沈惟一脸上。
多少人求着给他当儿子,他都不要,这么些年就收养一个裴昭,他把裴昭当成是他和爱人的孩子来养,对那个孩子又爱又恨,恨爱人离开,爱如果爱人还在孩子还在而他又有了权势他们该多么幸福,他们原本应该很幸福。
又是一巴掌扇在沈惟一另一半的脸颊。
如今亲儿子回来了,这是爱人给他生的儿子,模样像极了爱人,这么乖巧的一张脸,说出的话却野蛮冲撞,不懂得什么叫规矩,自己都那般放低姿态去惯着了,还是不认自己要去认一个低贱的商人。
第三巴掌,成功把逆子扇得说不出话来。
早就劝打掉打掉,非不听,带着孩子离家出走,命丧黄泉,留一个要了她命的孽障苟活于世,还长着与她那样相似的脸。
第四巴掌,沈惟一开始吐血。
一点也不像她阿娘那样乖顺听话,无理至极,给他权势他不要,送他上青云他不去,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在他这里连个屁都不如,凭什么?
第五巴掌,沈惟一脑袋垂了下去。
凭什么他阿娘要离开自己?凭什么他也不认自己?
第六巴掌,沈惟一身体也软了下去。
裴无期终于停下,脚踩在沈惟一脚腕,在止不住的哀嚎声里将脚腕踩得险些骨折,最后蹲下来,拽着沈惟一的头发道:“好好想想,给你一个晚上冷静冷静,饭菜要凉了,爱吃不吃。”
沈惟一被随意地丢在冰凉的地上,脱臼的那边胳膊疼得一动不能动,他凭着好的那只手撑着自己扬起脑袋,嘴被打得很严重,一动就疼,咬字也不清晰,他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含糊不清道:“裴无期!你敢动我哥,我必定杀你全家!必定让你不得好死!”
这一句后,再没了力气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