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如血,在长街上悠悠飘落,迎亲的队伍绵延了几里,喜乐声在天空经久盘旋。
队伍前四人撒钱开道,钱币在地上滚落,发出动人声响。
半个淮州城的人都聚了过来,看这一场盛世的婚礼,在钱币落地时纷纷弯腰去捡。
人群中,陆婉莹看着迎亲的队伍,心中五味陈杂。
她还未分辨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身后一个小孩子就一下子冲了过来:“让开让开!”
陆婉莹反应不及,一下子被推倒在地,摔出了看热闹的人群。
“啊——!”
谢景黎平生两次骑马,一次是迎娶范雅,一次是带着陆婉莹的尸身逃命。
一喜一悲,却是同样的决然。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够回来,能拥有第二次机会,但他就是回到了这一年,一切又重演。
他骑在马上,峨冠博带,一袭新郎官的衣服鲜红如血,在长街上打马而过,身后跟着新娘子的车舆。
凑热闹的百姓们都在笑,说着祝福的话语,他却听不见。
这个时候,在他脑海中浮现的是陆婉莹,是她清浅温雅的笑容,是她人淡如菊的静好。
谢景黎本以为自己没有心,不会记得这些。
上辈子他明明只当她是只金丝雀,是他报复的工具,想起来逗弄的玩意儿,可她却那样为他挡了一枪。
不管是什么仇恨,经她这样舍身一挡,再经历生死,都应该化了。
但谢景黎总想再见她一面。
重生回来,他带着自己的贴身护卫回到淮州,正好撞见她被人欺负。他命宋留云赶跑了那些人,救了她,给了她银钱,还带她去珍馐楼吃了一顿饭。
看着这个还没跟自己有过纠缠,还什么都不知道的陆婉莹,谢景黎觉得自己应该是不再恨她了。
那,这辈子就这样吧。
他不会再去纠缠于她。
可就在他这样下定决心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叫声。
“啊——!”
谢景黎转过头去,只一眼,就让他勒住缰绳,止步不前。
陆婉莹摔得不轻,还被人踩到了手。
她含着泪,艰难地站了起来,若有所感地一抬头,就看见长街的中央,谢景黎勒住了马,在看着自己。
陆婉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她已经扮作了男子,谢景黎还认出她来了吗?
“二爷。”谢景黎身边的仆从见他忽然停在路中间,忙走上前来催促道,“再等下去吉时可要误了,快动身吧。”
“等一等。”
谢景黎低沉地道。
他看着这个自己熟悉的女人,他明明都打算要放手了,为何她还要在这个时候跑出来?
这是在预兆着什么?
他不该放手吗?
喜车里,盛装打扮的新娘觉察出了队伍的停滞,不由得掀开帘子往着外面看去:“怎么了?”
见整支迎亲的队伍都不动了,陆婉莹脸色一白,连忙退回了人群当中。
她害怕,她怕又再被卷回这个漩涡里。
她今日就不该来看这个热闹。
见她的身影消失,谢景黎眯起了眼睛。
“走吧。”他转身扯了缰绳,继续催动骏马往前走去。
秋风扫着红叶,迎亲队伍继续开始向前移动。
喜庆依旧。
……
这轰动全淮州的喜宴足足摆了三天,三天里,陆婉莹也再没见到谢景黎出现。
她松了一口气。
只是原本安静的后台却忽然闹了起来,远花乔的哭声隐隐约约,还有几句“我不唱了”、“我这样叫我怎么出去见人”的话传来,叫人一听就知道她又在闹小姐脾气了。
这隔几天就要上演一次的戏码,陆婉莹都已经习惯了。
只是今天好像闹得格外严重。
陆婉莹一起身,就听到后门哐当一声响,接着是老板娘从里头出来,骂道:“这些没用的东西,连个人都伺候不好!这死丫头什么时候使性子不好,偏偏选今天!”
“老板娘消消气。”娇莺楼的二当家平时尖酸刻薄,凶神恶煞,一遇到老板娘的时候就变了副嘴脸,格外谄媚,“今天可是有什么贵客要来?”
老板娘“嗯”了一声,把凑上去的二当家推到一边,还在想要怎么哄人回来唱曲。
陆婉莹听她说道:“今儿有几个贵客要来,点了名要听远花乔的曲子。”说完在桌旁坐下,攥着帕子大力地拍了下桌子,“这几位要是伺候不好,我这娇莺楼就别想开下去了!”
二当家出谋划策:“就不能换个人上?”
“换谁?”老板娘翻了个白眼,“要是能换,她还能这么嚣张,想不唱就不唱?”
“话不能这么说。”二当家给她丰腴的肩膀轻捶了几下,“她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这么猖狂,我们今日就找个身材相近的代替一下,那大浓妆画上去,谁知道底下是谁?要是被听出不对,就说她状态不好,再把她给推出来赔罪,也好叫她知道些厉害。”
老板娘被捶舒坦了:“嗯……这话在理,可一时之间上哪儿找这样合适的人——”
话音未落,她就睁开眼睛,看向了站在桌旁的陆婉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