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尘埃落地,荷华长舒一口气,浑身绷着的劲一下子松下去,整个人踉跄几步,直到后背抵住桌角才站定。呼吸几口,抬眼看过去,梁其玉脸色带着失血过多的苍白,但双目清明,很明显已经恢复了记忆。
荷华松开手,站直了身子,心中不觉猛烈颤动了几下,两相对视,她可以确定,梁其玉回来了。
荷华就这样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直到梁其玉惨败的嘴唇勾起,带着几分无奈的语气,说:“荷华姑娘,要是再不止血,我可能又要晕过去了。”
“?!!!”
如梦初醒般,荷华双肩一震,视线顺着梁其玉的方向看去,刚刚划开的口子此时仍然源源不断地涌出鲜血,旁边原本雪白的衣物此刻也被浸得血红。
难怪脸色这么苍白。
止住了血,荷华还有些脸热,在自己熟习的医药领域,这还是第一次犯这样的错误。
“荷华。”
“嗯?”
“这一路,幸苦你了。”
方才为了包扎伤口,荷华顺势在床沿边蹲下,听到梁其玉唤她的声音后仰首望去,便对上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刚刚流了太多血,失了精气,梁其玉说话的声音很低,带着气音,却直接钻进了她的心底。
方才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再次袭来,荷华忘了动作,就这样瞧着眼前的人。带着三分未褪的病气,长眸低垂,飘飘乎欲仙仿佛神仙临世。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直到梁其玉伸手将她从地上拽起,荷华才恍然回神。
梁其玉:“地上凉。”
荷华坐下来,眼睛却仍然依依不舍地黏在梁其玉的脸上,梁其玉亦是不闪不避,直直迎上她的视线,空气逐渐变得粘腻……
“咚、咚、咚——”
耳朵出现轰鸣的声音,仿佛暂时脱离了了一切,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荷华从未像此刻这般如此确定自己的心意,“梁……”
“荷华。”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梁其玉打断。即使尚未痊愈,他唤出名字时的声音却坚定无比。
荷华定定地看着他,目光中是自信与笃定,她嘴角带着笑,无声注视着他,像是鼓励似得让他把话说出口。
“吾心悦君,愿生死同行。”
说这句话时梁其玉的咬字极重极缓,像是生怕哪一个字荷华听不清楚,又像是害怕被拒绝,想给自己勇气。此时的他,一点也不像蓟京城中生杀予夺的摄政王。
世人皆晓梁其玉之名,外征蛮族,内除国贼,文治武功,杀伐果断。文人面,武将身,一身杀伐气,立于朝堂之上,百官震慑。
可现在的他,双目清明,瞳仁微颤,脸颊带着期待的绯红,恰似一个春心萌动的少年。确实,千帆过尽,回首时,才恍然察觉,大名鼎鼎的逍遥王如今也才二十又四。
荷华挣开梁其玉握着她的双手,在他慌乱的眼神中抚上他的脸颊。将两鬓垂下来的发丝挽到脑后,荷华拇指在他脸上轻轻摩挲。
梁其玉温柔地看着她,歪了歪头,将整张右脸贴到她的手心,微眯上双眼,蹭了蹭。
触感微凉,细腻温润滑过手心,像山间初融的春水潺潺流过。
荷华心底也软了,在这样的目光中,缓缓开口:“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
“看我干什么,我又不会跑。”在今天不知第多少次抓包梁其玉偷瞄自己后,荷华放下碗,无奈地开口。
见梁其玉开始吃饭,荷华失笑地摇了摇头。只觉得他现在的模样跟自己想象中的倒是全然不一样,真实的他要更柔软,更可爱一些。
梁其玉听话地吃着饭,就感受到一旁传来的灼热的视线。他手上的动作一顿,背挺了挺,在脑中搜刮着昔日学习的礼仪知识,眼睛在手腕处一扫,第一次感觉身上这衣裳有些朴素了。他执箸的右手紧了紧,克制住自己回望的冲动。
好在荷华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梁其玉才没有做出些失态的事情。卸掉了心中的担子,刚才特意挺直的脊背也松了下来,虽然这点微小的察觉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桌上有一盘绿中带黑的青菜,一个叫阿宁乐的女子介绍说这是夏日时采摘的野菜,将它晒干收藏,到秋冬季节再拿出来食用,是冬日里唯一新鲜的餐食。
梁其玉夹起一片放入口中,苦涩盈满他的口腔。梁其玉眉头微蹙,顿了一下,还是咽了下去。
这是他吃过的口感最差的青菜,梁其玉不自主地将目光移向同样将筷子伸向这碗菜的荷华,却见她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甚至又夹了一筷子。
梁其玉看看菜,又看看她,目光惊疑不定在两者之间盘桓。疑心自己方才味觉出了差错,梁其玉又夹了一片,嚼了几下,绝望的口感让他不由得闭上了眼。
在那一瞬间,他在想,以后院中要招一位擅长做苦食的厨子。
“哈哈哈哈——”
看到梁其玉那模样,荷华终于忍不住发出今日第一声爆笑。一边笑,手中一边给自己倒着水,喝完一杯接着笑,再喝一杯,再接着笑。
结果毫不意外被水呛住,“咳!咳咳咳——”
梁其玉睁开眼,还没从荷华欺骗他的震撼中缓过神来,就又看到荷华被水呛住,发出痛苦又夹杂着快乐的咳嗽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