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留他们的这户人家只有两个老人，爷爷看起来是个不善言辞的人，看到他们进来也只是点了点头，既不表示欢迎，也没有显露出明显的拒绝。

倒是老奶奶总是笑着，使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和蔼的老人。给荷华他们开门邀请他们来家里住的也是她。

夜晚，饭桌上，四人围桌而坐。

奶奶是个健谈的人，一直拉着荷华聊天，荷华也笑呵呵的应着。整间屋子里都是二人谈笑的声音，梁其玉坐在荷华身边，替她布菜，默默地听着。

“囡囡，你们这是要去哪啊，这大雪天的路可不好走的呀！”

“奶奶，我们听别人说出海能挣大钱，所以想跟着别人出海。”

“呀！”听到荷华的话，奶奶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握住荷华的手，一脸不赞成的说道，“出海很幸苦的，你一个女娃娃受不了的。”

“我知道，但是如果我不去的话那就只有我夫君一个人出去，要是……”

荷华话没说完，抿了抿唇，做出一副可怜的模样。

果然，奶奶听了这话，先是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恶狠狠地瞪了眼梁其玉。嘴唇翕张几下，像是有千言万语但说不出口，最后她长叹了口气，拍了拍荷华的手，劝慰地说道：“只要两夫妻在一起，一条心，这世上就没有难事。”

“嗯。”荷华抵着头用衣袖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应道。

奶奶不知道荷华是装的，以为她是真哭了，又扭头瞪了眼梁其玉。

无辜被瞪了两眼的梁其玉：“……”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爷爷听到“出海”二字有了反应，沙哑着嗓子问道：“你们打算去哪里出海？”

“灵水渡。”梁其玉说。

“灵水渡，灵水渡，灵……”

爷爷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他整个人也隐入黑暗中，消失不见。梁其玉与荷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出看见不解。

再回头，奶奶也垂下了头，刚才乐呵呵的和蔼模样消失不见，整个人看上去好像衰老了十岁。

“奶奶……”荷华满眼担忧望着她，有些迟疑地叫了一声。

奶奶许久才反应过来，慢慢的直起腰，看向荷华的时候，她眼角闪烁着烛火昏黄的光，“我儿子就死在灵水渡。”

荷华不知道说什么，愣了许久，看着面前老人哀伤的模样，嘴里那句苍白无力的抱歉始终说不出口。

奶奶抹了抹泪，“其实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们自己都快记不清了……”

她极轻极淡的声音在半空中回响，然后融入微尘中消失不见。奶奶摆了摆手，让他们不用感到愧疚，收拾了桌上的碗筷，佝偻着身子走向月光下那惨败的路。

翌日清晨，荷华走出房门，一切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爷爷窝坐在一张已经斑驳的太师椅上，看到她出来也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奶奶还是嘴角带笑，乐呵呵地张罗了一桌吃食。

荷华静默着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无处诉说。吃完饭，荷华跟梁其玉就要准备上路了，奶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拉着荷华的手，再三嘱咐他们万事小心。

荷华耐心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对这份萍水相逢的善意抱以最大的珍视。

爷爷在这时候拄着一根用木头做成的简易的拐杖从屋内走了出来，将手里握着的东西交给梁其玉，又一言不发的走回屋去。

好不容易辞别二人，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山路上，梁其玉打开手中的布，在眼前展开，上面画着交织的黑线，荷华凑过来。

二人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对视，默默不语。那是一张用炭笔画成的地图，告诉他们怎样从这里走到灵水渡。有了这份地图的帮助他们能少走许多弯路。

爷爷应该不会写字，上面有许多的路上画着×，旁边还画着一个像小鬼一样张牙舞爪的小人。

荷华看着它，突然笑了出来。

梁其玉折好手中这一方不规则的布，将一旁的荷华搂入怀中，温柔的擦去她眼角的泪珠。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在风雪中相拥。

***

有了地图的帮助，二人前行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第七天的时候，他们终于来到了灵水渡。

一进城，热闹的人气就扑面而来。

灵水渡，子夷国最大的渡口，每天成百上千的货物在此处进行交易。这里是除了子夷国王城之外最繁华的地界，荷华跟梁其玉这两张明显域外之人的面孔在此处也显得不是那么扎眼了。

荷华解开蒙在脸上的面纱，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喟叹道：“终于到了！”

梁其玉站在她身侧，隔开人群。

“我们现在去哪？码头？”荷华问。

“对，先去那看看。”

在路人的指引下，荷华二人来到了码头。时候已经入了初冬，岸边仍然停靠了数百辆大大小小的商船。

寒风中，很多人穿着勉强避体的短打扛着比自己还大的货物在路上穿行。呼号声，呵斥声还有商人们的交谈声混合在一起，营造出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看到这，两人齐齐放下了心。原本还担心河水上冻，发不了船。现在看来，还来得及。

心上一松，身体的疲惫就开始叫嚣。荷华刚想开口说话，肚子就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