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他都已经成人了,他们的事都有自己的打算,再说他亲生父母不在了,我毕竟只是他的叔父。”
文延之只能用这些话来搪塞。
“那你也是养他到成人了,这些话自然能说,难不成...”
“好了好了,你来我家一趟不是来看长明从京城带来的画吗?还看不看了?”
“看,怎么不看?”韩知府从椅子上站起来,说:“快带路,若有我中意的,我还得带走呢,你可不能拦我。”
在后院,文长明和云树坐在廊下,看着小孩子在院子里四处乱跑,惹得梅花上的雪纷纷扬扬飘落。
“虽说是安稳回了家,上任的日子在年后了,这段时间也是清闲。”
云树说:“早些年邻里间的人要么去外地做了官,要么是成了家,和咱们早就没了联系。”
“成了家?这么早?”
“不早了。”云树压低嗓音说:“我听前厅的下人说,今天这个韩知府过来,留了个心眼想给公子说个亲事,被咱们老大人堵回去了。”
话刚说完,院子里的孩子突然在雪地里滑倒了,摔在雪地上倒是没有大碍,利落地爬起身拍拍身上的雪接着跑着玩。
刚起身准备去扶的文长明和云树又坐了下来,两个人同时笑出了声。
“给我说?”
云树点点头。
“总归叔父已经知道我的心思了,随他们去说,都是无用功。”
云树笑着说:“别再让别人猜测公子身子骨不行。”
“去去去。”
晚上,文长明端坐在书案前,拿着笔郑重地在信纸上写着要对季云暮说的话。
云树走近添了盏灯,没看到内容但瞥到了字迹,说:“写的字怎么突然好起来了,还是我认识的文家公子吗?”
“回你自己屋里去。”
...
一连几天都在下雪,虽不妨碍文长明出门,但韩知府的小孙子韩之礼一直住在文家,小孩子不方便出门,倒是拘着文长明也不能出门了。
文长明憋在屋子里看书,看的烦了把书撂在一边看小孩子在做什么。
他手里拿着个风筝,瞧来瞧去,文长明意识到他手里的风筝是自己从京城拿来的,一直放在箱子里的。
文长明坐到他身边,说:“喜欢这个风筝吗?”
“喜欢,上面画的画好看。”
文长明站起身去拿别的风筝,问:“那这个上面的画怎么样?”
“比不上这个。”韩之礼晃了晃自己手里拿着的风筝。
文长明坐了下来仔细看了看,笑着说:“确实比不上。”
小孩子手里拿着的是季云暮给出的花样,文长明手里的是自己画的花样。
“他的字很好看,画也好看。”
文长明看着风筝上的花样有些出神,韩之礼说:“为什么有些风筝飘带上的花纹我没见过?”
“这不是一般的花纹。”文长明摸着那些花纹想了想,介绍说:“南方市舶司每年将贡丝送到荣京城,由荣京城里的作坊制成贡绸进再献到皇宫里,这个花纹是上面特有的纹样。”
“为什么用这种丝绸花纹啊?”
文长明愣住了,说:“我比你大两三岁的时候在学堂里,当时教书先生说‘丝’通‘思’,兴许就是思念的意思...”
韩之礼似懂非懂,说:“哦...等到春天就可以放风筝了。”
“春蚕到死丝方尽...”文长明一个人自言自语,手中的风筝线攥得更紧了。
云树在外面喊了一声,说:“公子,下人们要挂红灯了,出来看看吧。”
“来了。”
文长明将风筝收好,和孩子走了出去。
文延之年纪大了,家中的许多事都成了文长明亲自盯着,督促下人,
“这灯笼落了太多灰,换一个。”
“让厨房多去买写冬笋放在地窖里,叔父爱吃,过年多备着些。”
“前院有两株梅我看着长得不好,让花匠把后院的梅挪过去两株,别让客人从正门进的时候场景太难看。”
云树提着两个灯笼走了过来,文长明问:“你家里那边都打点好了?”
“嗯,本来事情也不多,今年陪着老大人过年,可不准赶我走。”
“本来也没赶过你啊。”
两个人都是自小失去了双亲,从那以后云树逢年过节都是和文家在一起。
文长明笑着接过一个灯笼,两个人将手中的灯笼挂在廊下,韩之礼也提着个灯笼在院子里玩耍。
云树一边挂着灯笼一边说:“有件事不知道需不需要和公子说一声?”
“说就行了。”
“前段时间坊间都在传连州知府获罪,因为担心砍头就逃了。”
“我也听说了,后来怎么了?”
“后来自然是被抓到了,但...”
文长明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火折子,点亮了灯笼里的蜡烛。
云树小声说:“连州知府的门路通着曹汝阳,我在路边听到几个读书的士子说皇帝想借此打压曹汝阳。”
“嘶...”文长明听后有些恍神,不小心被烛火烫到了手。
云树接过火折子,文长明将房檐下栏杆上雪放在手里镇痛,说:“那连州知府被抓到是好事,季云暮好歹有方法去和皇帝交差。”
文长明嘴上说着是好事,面色还是有些担忧。
“为保万全,京城里还是要有人能替咱们看着。”
下人在远处喊了一声,说:“公子,晚饭好了,老大人催呢。”
“马上来。”
...
夜里,文延之坐在床边,说:“我看院子里都装扮起来了,还有没打理好的地方吗?”
文长明一边把门窗关严实一边说:“都打理好了,您就等着过个好年就行了,除夕夜里我和云树都陪着您守岁。”
文延之放心地点点头,说:“过了年去平康县上任,你能应付过来吗?”
“当然能,叔父就放心吧。”文长明坐到文延之身边,开玩笑说:“如果真有什么地主豪强压我一头,我就直接投降,回来找您老出山降妖。”
文延之也笑了,说:“平康县离怀庆城也没有很远,没听说过有什么大事,再加上咱们文家在这一带有些声望,就算真有什么豪强也不敢欺压到你头上。”
文长明的手紧接着被文延之拉住,说:“你从京城那个火坑跳出来不容易,季云暮是帮了你大忙,因此我只要求你一句,不许再胡乱惹事。”
文长明坚定地点点头,文延之再三嘱咐后才放心地睡下。
文长明关好房门后走进院子里,抬起头看见天上的圆月高挂,不知为何感觉今天的月亮比往常的皎洁。
本想在院中停留片刻赏月,心绪飘至天上的广寒宫之时,一阵寒风将文长明拉回了现实中的冬夜。
文长明裹紧了外衣,慢慢地走回自己的院子里,边走边念:“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