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玄,既然你已经落到我手上,作为你名义上的妻主,本座就先教你一件事——”
“成王,”她缓缓落下冷寂的目光,“败寇。”
成王败寇。
君玄知道,她在敲打自己,注意自己作为败者的身份和处境。
“你希望我怎么做。”镜花水月的追随效力彻底消失,他深吸一口气,问道。
谁知易安说:“我要你做一个台阶,给你们那位尊贵无比的神首下。”
君玄:“……什么?”
易安微微一笑,指尖轻抚过他的袖口暗纹,忽然一扬手。叮咚琳琅声响,两道暗金纹的蛇形锁链从地底升起,紧紧绞住他的双臂。
他闷哼一声,跪在她裙边,鎏金锁链缠绕腕骨,分明是囚徒,脊背却仍挺得笔直,如青竹覆雪,不折其节。
易安斜倚在王座上,指尖轻叩扶手,眸中似笑非笑。她忽然倾身向前,扇骨抵住他下颌,迫他抬头——
“是啊,台阶。”她声音轻慢,语气散漫而危险,“你们天界既要脸面,又想要全身而退,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扇缘缓缓下移,划过他喉结,最终点在他心口。
“我要你亲笔写一封信——告诉洛瑶,妖界愿以三千里鹿原为礼,暂止干戈。”她忽然轻笑,“当然,条件是……她洛瑶要亲自从神座上下来,堂堂正正来我九幽都城,当面谈。”
君玄瞳孔微缩。
这是阳谋。
若洛瑶答应,便是变相承认妖界与己方平起平坐;若不答应,便是坐实了“畏战”之名,六界人心必将动摇。
更何况,哪有放话要神首亲自来谈的?
这不是在打天界的脸么?
“你当真以为,我会替你做这个说客?”他哑声问。
易安忽然收扇,“咔嗒”一声脆响,惊破殿中凝滞的空气。
“不是替我做。”她终于站起身,缓缓俯身逼近,唇吻几乎贴上他耳畔,吐息如毒蛇吐信,“是替三界做。”
“你以为只有我看腻了这场仗?”她骤然抽身,广袖翻飞间,声音已冷,“带下去——锁在栖梧宫偏殿。他一日不写信,便一日不许见光。”
侍卫们立刻领命上前,扣住君玄双臂时,他忽然抬眸:
“易安。”
这不是他第一次直呼其名,却前所未有地,带上了示弱般的恳求。
王座旁的身影微微一顿。
“你恨的究竟是洛瑶……”他声音极轻,“还是当年那个,忘记了仇恨而天真快乐的自己?”
殿中死寂。
易安背对着他,只说了一个字:
“滚。”
……
当夜,一封兴师问罪的信、一封风伯的告罪书,从妖界万里飞递,连夜送到了洛瑶桌案上。
一刻钟后,须弥山撞钟三声,天枢殿连夜召开众神会议。
天界没有日夜之分,云际永远都是金粉交遐、落日逶迤,若被人间诗人窥见,怕是一夜之间又要多出上万篇争奇斗艳的绝句——只是如今天枢殿中一片寂静,仿佛又回到三千年前,殿外风雨雷声大作,魔尊血洗神界、踏破苍穹推门入殿的那一刻。
“此局何解?”
洛瑶自上而下平静扫视着众神的脸,只是轻轻吐出了这四个字。
无人敢应。
——不久前秋河唇边渗血、跪伏在地上的样子历历在目。由此,他们已经对神首的意思窥得一二,可大多数人却不愿意对妖界轻轻放下,纵使想在神兽面前出头,也怕遭到同僚们的微词。
他们之中,唯有一白袍少女孑然而立,目不斜视地走出人群,飘带绕袖,垂首施礼。
她淡淡道:“此局无解。”
“你这话,何解?”洛瑶又问道。
“殿下,神魔妖三界争锋已历百年,百年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恕我直言,这已经完全与我们天界的初衷相背离。”她态度恭敬,语气沉和平稳,“众所周知,我天界做事历来讲究师出有名、兼济苍生,风伯君玄擅作主张下界,虽然出发点值得褒奖,但他被凤凰亲手拿下,已经让我们在道德上不占理。从这一点上来看,我们已丧失主动权。”
洛瑶似笑非笑地垂眸看着她,再次开口:“照你说的,我宣告六界,风伯跋扈不可一世,他的所作所为均与天界毫无关系,不就可以破局了吗?”
“我曾听说人间有一言,‘上梁不正下梁歪’,又有一句,‘人言可畏’。”
少女淡然抬眼,字句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