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大伯和二伯不是出意外死的吗?
小阮媛媛心里太震惊,身子一抖撞开了门。
她瞧见房间里已是狼藉一片,奶奶和爸爸都扭了头,来瞧门口的自己。
阮桥一步一步向着阮媛媛走来,他黑色锃亮的皮鞋踩在地上也很响,跟阮媛媛的心跳同频率,迫得她心里慌。
阮桥却面色如常,不见一丝一毫的慌乱:“媛媛,跟爸爸回家去。”他牵起阮媛媛的手,笑问:“今天回家,路上去黄记,你想捎一只烧鹅还是叉烧?”
说完,阮桥也不等阮媛媛回答,用手扳转阮媛媛的肩头,就要牵着她走。
顾小盼站在原地喊了一声:“阿桥。”
阮桥停下脚步,地板亦停止咯吱的响。
“三年前,我是有叫你针对陈兴,但没叫你针对陈意。”顾小盼对着阮桥的背影说:“我当时说了,静晶还怀着孩子,三口团圆,他们一家你都不要动。”
“呵——”阮桥缓缓勾起嘴角,方出一声轻笑,仿佛是对顾小盼再一次的嘲讽:他母亲真是酷爱虚伪,说三口团圆?她当自己圣母玛利亚?
阮桥蹲下来,要抱起阮媛媛:“媛媛乖,爸爸今天抱你走,可以骑在爸爸肩头。”
“我要留下来陪奶奶!”阮媛媛突然大力挣脱了阮桥的手。
阮桥似乎怔了一下,但也没有坚持非要带走阮媛媛:“你多陪下奶奶也行,我叫张司机留下来,等会你自己坐车回家。”阮桥站起身来,右手摸摸阮媛媛脸蛋:“要乖。”
阮桥头也不回的走了。
阮媛媛盯着爸爸的身影走远,才扭回头,踉跄朝着奶奶扑过去。她扑进顾小盼怀里,问顾小盼:“奶奶,方伯母真的有了弟弟或者妹妹吗?”
方静晶是陈意的妻子,阮媛媛的大伯母,如果方静晶怀的是儿子,生下来就是陈氏家族长房长序的继承人。
“是的。”顾小盼爱怜地摸摸阮媛媛的头发,声音有些飘:“如果生下来……正好可以跟诚诚作伴,可惜跟他妈妈一起全没了……”
这一天,奶奶抱着阮媛媛,坐在摇椅上说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话。
到了晚上六点多钟,顾小盼说要洗澡,叫阮媛媛自己玩一会。
阮媛媛应了好,自己在房间里玩,手头没有任何玩具,她就跟桌子椅子过家家。
大概玩了半个多小时,她听见浴室里很大一声动静,轰轰隆隆巨响。
阮媛媛撒手丢了椅子,跌跌撞撞在走道上跑,跑向浴室。
地板又起声音,咯吱咯吱咯吱,一声连着一声,急急好似催命!
阮媛媛看见顾小盼躺在浴缸里:奶奶已经七十多岁了,老到脖子上层层鸡皮,但她手臂上仍有美丽的玫瑰纹身……年轻的时候,玫瑰该有多么饱满鲜活。
顾小盼后脑勺靠在浴缸边沿上,仰着脖子,左臂和右臂都垂下,左手的食指和拇指间还夹着一根烟,地上也是一地的烟头。
顾小盼死了,右手握不住水果刀,掉下来。
血从她半年轻半衰老的尸体里涌出来,涌进浴缸里,染红了满缸新放的水。水龙头还没有关,细细长流,渐渐带血的水从浴缸里溢出来,往右潮湿掉水果刀,往右潮湿掉烟头,往中间漫出来,像蚯蚓像蛇一样扭着一条,爬到阮媛媛两只脚前。
血水越来越多,积蓄起来,迅速湿掉阮媛媛带花边的白袜子,白袜子变成红色,和红皮鞋迷混成一体。
阮媛媛突然错觉,她一双脚都在发红。
“啊!”阮媛媛大叫一声,又被自己的叫声吓着,捂着耳朵跑出了浴室。她在这条走道上不停地跑,不敢止步,亦不敢回头,直到跑到走道的尽头,拐个楼梯跑进地下室。
从装修堂皇的浴室跑向未经修缮的储物室,从地上跑向地下,从光明跑向昏暗。
可是只有在黑暗无声里,她才得心平。
“元元,元元!”阮媛媛听见一个令人安心的温暖男声,一声又一声迫切呼唤着她。
她倏然睁开眼来。
瞧见夏阳光注视自己,满脸焦急。
“你做噩梦了。”夏阳光喘一口气说,一张脸还保持着惊魂未定的苍白——刚才不知道为什么,阮媛媛起先只是微颤,到后来竟剧烈抖动了起来,最后竟然尖锐的发出了一声“啊”。
她还没有到床上睡,就已经鬼压床。
“你梦到什么了?”夏阳光担心地问。
“没什么。”阮媛媛轻描淡写,满不在乎:“一些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她六岁,亲眼目睹奶奶顾小盼自尽在浴缸里。
天意不公,圣父圣子圣灵全都弄人,偏叫她六岁就晓得这么多。
骤不及防,阮媛媛跌进一个滚烫烫的怀抱。
夏阳光的胸怀这样烫,仿佛用尽他全身的热度,他不知道阮媛媛究竟发生了什么,更没有留意其它,他什么都没有多想,满心只一个念头:去温暖她,让她以后不再做噩梦。
阮媛媛怔了数秒,缓缓探伸手,双臂绕到夏阳光背后,回应着环住了他。
窗外雪花飘飘,如一首已经过气的歌里描述:拥抱飘飘白雪中,让你心中暖,去驱散我冰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