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媛媛正观察着,就有个四十开外的闲汉出来搭腔,来者不善,伸手就要勒索钱财:“喂,你是哪里来的?这里不能停车啊,停车要交钱的啊!”闲汉男人瞟瞟阮媛媛的车,心里暗自骂道:特么什么车?没见过,不知道怎么开价。
没开价就狮子开大口,漫天要价!
闲汉男人白眼一翻,口气变厉:“停这里要一个小时一百块钱啊!”
这位看起来身价不凡的外来妹停个三四个小时车,四乘一百是四百,够他过一个月了。
阮媛媛听了心里笑笑:一个小时才一百块停车费?不贵,她平时出入的那些停车场,很少遇到这么便宜的了。
阮媛媛轻轻挑了下眼皮。
“康叔啊,我说你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管人家外来妹停不停车啊?”肥肉眼前,谁不来抢,另外一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看见阮媛媛似乎有意给钱,赶紧跟中年闲汉争抢生意。
小青年挪揄中年男人:“康叔你不回家咯?你家女仔上午才在家里开煤气哦!”
康叔听了,重重往地上呸了一口,青黄带着浓痰:“我跟她妈离婚,她开什么煤气?她要开煤气我能怎办?我只能当我十几年前白把她干.出来!”
他咒得凶恶,全然不似在讲刚为阻止父母离婚,打开了家中煤气的独生女儿。
比起女儿,康叔更关心眼前即将到手的四百块。钱才是实在的啊,拿在手里,摩挲起来的那种感觉……它就是再脏那也是钱,他喜欢。
爱不释手。
康叔瞪着眼睛朝阮媛媛走过来:“小.姐你要停车?要给钱咯……”
“小.姐要停车啊?”小青年同康叔争夺,将康叔往旁边一推,挡在身后。小青年自己则朝阮媛媛走过来,先瞄的车,后瞄的人,问阮媛媛:“这你的车?”
看见阮媛媛的面貌,本来想伸手摸车的小青年,忽然想伸手改摸阮媛媛的脸。
阮媛媛抬起头,缓缓对视住小青年。
小青年突然发现,眼前美女的目光不一般,平静如水,却又似刀森寒锐利。本就心怯,小青年禁不住瑟瑟抖了一下,满身的鸡皮疙瘩。
就在他发抖的这一刹那,阮媛媛绕过他,走向了生鲜摊。
生鲜摊的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黑发夹杂着银丝,略带苍老,成为令人心疼的花白。男人坐在一只小板凳上,左手拿刀右手持鱼,正在一下一下地剔去鱼鳞,动作认真。
阮媛媛看这摊主还算和善,并不同于方才那群闲汉,便打算向他问问路。
她蹲下来,勾起嘴角,笑得和煦甜美:“老板生意很好。”
摊主继续剔鱼鳞,有条不紊,对阮媛媛的话置若罔闻。他一刀下去,几片鱼鳞飞出去,溅打在阮媛媛左边肩头。阮媛媛也不恼,抬起右手,用三根指头将鱼鳞一片片地拈起来,丢开去。
“小.姐买不买鱼啊?”摊主悠悠地问。
阮媛媛正要回答,就听见摊主缓缓又笑说:“错了,这年头不能称人……”
阮媛媛本是轻浅勾起的嘴角突然高高旋起,她闭起眼皮又睁开,不紧不慢地站起来。
阮媛媛心里在对自己笑:呵呵,穷山恶水出刁民。
“阿旺伯,鱼来了!”阮媛媛听见背后有个声音,阳光、朝气,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令她熟悉。
阮媛媛转过身来,看见夏阳光。
他似乎长高了些,脸庞也变得成熟,线条更加刚硬,五官愈发深邃了。但是脸上的笑容依然不变,灿烂时会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阮媛媛心头涌头,眼睛干燥,鼻头却酸。
他没有变呢,真好。
阮媛媛竟生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却又隐隐感到,她即将愈发地放不开……
夏阳光直勾勾对视阮媛媛,有力的双臂端着盛满腥鱼的塑料开口箱,仿佛呆住了一般。夏阳光心里也想:她没变呢……她还是喜欢穿米色风衣,简单干练,也衬她高挑的身材。她白衬衫的衣领立起来,不用故意睥睨别人,不用做什么姿态言语,就那么本然自然的立着,就已经高不可攀。
夏阳光的目光再稍微望远一点,瞧见不远处停着的宾利车。呵呵,这种车,是她开来的吧……
她没变呢,真不好。
夏阳光恍惚刹那,这才发现,他跟阮媛媛并非平视。他明明比她身高要高,却怎么要仰视她?
夏阳光低头,淡淡发出一声:“哦。”
哦,原来他正好站在一个水洼里,此时才发现洼中水色污浊,夏阳光的两只套鞋也满是泥污和鱼血,好像右鞋上还粘着一个鱼泡,从脚到头散发着腥臭。
怪不得要仰视她呢,他早该明白:她站在高处,他站在阴沟。
他淌在阴沟,低头,似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