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凌剑,向他走去。
看着他银色面具下错愕复杂的眼,心里想的是这一路他是怎么走来的?
在贫瘠的魔界凭自己的实力成为千百年来第一个飞升的人,那时候该是多么的开心?
后来又该是多么绝望。
发现自己一直追崇的仙界居然是害魔界贫瘠千年的罪魁祸首时,他在想什么呢?
被打下诛仙台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
他会不会恨,会不会怨这不公的世道?
他比所有人更先知晓这一切,却又无法帮他们脱离困境,身死道消。
直到千年后的今天,再次站在‘山河卷’前,却为了一个山河卷造就的怪物而不得不保护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才是最难过,又无可奈何的那个吧。
她怀着奇特的心情走向凌剑,在看见银色面具下温和的黑瞳停了下来,毕方的叽里咕噜的念叨也停了下来。
凌剑叹了一口气,像是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好,过了一会又笑了。
笑容不似以往心事重重,他笑得很开心,笑得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一样,笑得让毕方瞪大了眼。
面具下的眼笑意盈盈,黑瞳如春夜里的湖泊,银光闪闪。
在漫长的行程里,有人穿过荆棘和迷雾的丛林走到他身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可明明一开始的她,是那么的谨慎,生怕沾上一点不必要的麻烦,而现在,她来到了自己身边,甚至连实情都不清楚的情况下,站在他身侧。
他该羞愧的,因为这份纯粹又勇敢的感情,因为自己一身的秘密从未对她言明。
可偏偏一点愧疚都生不起,只有满心的愉悦,像是两千年刚得道飞升时的喜悦,那是他唯一能记起来清晰明确的快乐。
荡漾的湖泊终于回归平静,温和的月色依旧温和。
“保护好自己。”说完,墨瞳看向毕方。
毕方沉默,重重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为谁。
楚清妍郑重点头,心知这次的对手不好对付,可看着远处的萧赤云,回想起这几个月的相处还是忍不住想劝。
“大……”刚开口又为称呼顿住,眉心轻蹙,现在她已经不能算是良图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唤萧赤云什么好。
犹豫了一会,蹙起的眉心慢慢放下,还是决定跟以往一样唤萧赤云。
“大人,白施琅虽然是仙界来的人,但他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山河卷’生出这么个怪东西,我在人界魔界皆未见过,若真如他所说此物出逃后将会为祸三界,我们是不是应该把这怪物解决再说?”
“至于白施琅,反正他也逃不了,何必赌一时之气?”
她自认为说的通情达理,解决了当前的危机,萧赤云爱怎么处置白施琅都行,不明白明明冷静自持的萧赤云此刻为什么像是糊涂了一样,硬要在这个档口把白施琅杀死。
“没用的。”
没等来萧赤云的回应,却让白施琅先泼了盆冷水。
“她不会听你的。”
转过头去看坐在地上的白施琅,他垂着头,慢慢道出一句,话语平静,像是在说一个清晰事实。
楚清妍还没说话,就听到萧赤云轻嗤了一声,像是在笑她天真。
“为祸三界……”
她轻嚼着这句话,抬眸看着楚清妍,眼底的嘲讽明晃晃,恶意溢出眼眶。
“与吾何干?”
萧赤云歪头斜睨着她,唇间讽意明显,看着‘血怪’。
“这东西既然是仙界一手造出来,那他们也该尝尝苦果了。”
“至于三界……”她扯了扯唇角,“我魔界苦了几千年,哪还有能力管其他人的事。”
“你说呢,清妍?”
她唤着她的名字,红雾中有人目光动了一下。
饱含讽刺的话回荡在洞穴,楚清妍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
终于知道白施琅为什么说没用了。
魔界的人一直以为‘业’是天灾,谁成想原来是‘人祸’,压抑了千年的愤怒的魔修,让他们去考虑其他两界,就像让一个饭都吃不饱的人去分享,太过强求。
想要留下白施琅,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除了‘血怪’的同时也能把‘业’一同消灭,这样或许能平息魔修的愤怒。
可是……
很快又想到,便是白施琅说自己能消除‘业’,以魔修对仙界之人的憎恶又如何能信他。
如此,竟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难怪,难怪凌剑什么都不说,怕是早已想到这一点,所以只是站在白施琅身旁,表明自己要救人的决心。
无需多言,千年的恩怨也根本不可能凭语言消解。
她做不到,也没有这个资格。
“你们帮我拖延时间,我想办法把‘山河卷’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