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必要的治疗,缙云不习惯被人照顾,更不习惯被异性照顾。他睁开眼睛,犹不能看见身后,而手指的主人忽然道:“渴吗?”
这声音那么熟悉,熟悉到他来不及意识到什么,就已经倦怠地“嗯”了一声。
——是季一,他的朋友。
他的朋友原来是个女孩子。
她没再问别的,替他降温之后,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起来,喂着他喝陶罐里草药与些许粟米煎成的热汤,他也费劲地配合。
两个人都没再说一句话,直到他吃完药羹,她才问:“还疼吗?”
缙云下意识地轻轻摇头,她好像了然又无声地笑了一下,扶着他重新趴好后就离开了。
直到缙云完全退烧后的第三天,疡部的事情才算清闲下来。
趁着无事的晴日,季一将缙云叫去天井下,让他躺在竹架上。他不明所以地躺下,问:“做什么?”
她简单地答:“洗头。”托着他的脑袋浸入陶盆。
陶盆里是七分热三分冷的暖水,涨流过头皮时简直说不出的舒坦。他本意是要拒绝,但头发已经湿了,也只能够继续躺着。
因干涸的血而打结的头发被水浸透后缓慢散开,她小心地搓开结团,一点一点替他梳理发尾,稍后才一点一点地揉洗起他的发根。
这轻柔的体验前所未有,缙云只是躺下不久,就有一阵困意袭来,不自觉闭上了眼睛。季一见他闭眼,啪地打在他额前:“别睡,小心又发热。”
一下就惊醒的缙云:“……”
想说那很舒服,但还是算了。
等一盆血水被洗下来,季一用手指梳拢他的头发轻轻拧干,再次用热水冲泡了一遍,最后拿麂皮布给他一点一点地擦着头发。
头发已经不再滴水,他慢慢地坐起来,任由她动作。残留着温热的潮湿在颊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恍如隔世的洁净与清爽,缙云忽然想起来,自己始终有一个问题未能问出。
“为什么离开信部?”他问。
“没什么。”季一顿也没顿,“不想呆着了。”
“那里让你不痛快?”
“不是。”她很快地否定,旋即停了片刻,“就像你从西陵回来一样,跟别人没有关系。”
他理解了。
发梢上的水汽缓缓被布面啜吸,时间亦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季一总算将他头发擦得几近全干,这才收起东西准备离开。
然而她俯身提起陶盆要走时,他突然又问:“为什么……会来医部?”
季一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样莫名的问题,但转过头来看见他幽暗的目光,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他以为她是为了他才到这来的。
因而她微微笑了一下:“人总不能不吃饭吧?顺带一提,我来的可比你早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