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不改色地甩开他的桎梏,抬脚就要离开,身后带着哭腔的声音突地戛然而止,鹰司进走近两步,低声道:“你叫鹰司雀。”
“你猜神里绫人为何突然让步,在这偌大的稻妻城能让社奉行退却的人,你应该知道是谁。”
…雷电将军?
莉芙拉缓缓怔愣住,放弃了抵抗。
突然明白为何绫华整天陪她待在一起、为何家仆都不再嚼舌根、为何托马避而不见…
他并非没有抗拒过鹰司家认女,这些天他一个刚上任不久的新任家主顶着多么大的压力对抗势力庞大的鹰司家,她几乎不用多想。
她看向身旁脸色洋溢着得意笑容的‘父亲’,心生嫌恶,可他竟然为了此事叨扰神明,借此对神里家施压,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利己主义者。
鹰司进扬起一抹慈祥的笑容,眼角皱纹浮起,“阿雀,该离开了,回到属于你自己的家。”
从鹰司家带来的仆从颇有眼色,闻声一窝蜂涌入卧房,将她的行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包带走。
鹰司进逐渐失去耐心,冷声开口:“那些就不用带了,总归只是下人的衣服,她是鹰司家唯一的女儿,还怕回去后缺衣少食吗?”
“嗯,不用带了。”莉芙拉冷不防出声。
身旁投来一道诧异的视线,随即那人哼笑了声,怜惜地抚摸她的发丝,她毫不留情地侧头避开了他的触碰,排斥意味显而易见。
鹰司进不怒不恼,任她使小性子。
想要确认阿雀的身份并不是件难事,鹰司家世代有在子女尚在襁褓时刻下纹身的习俗。
少女耳后那道月牙痕便是最好的证明。
离开神里屋敷时,莉芙拉回眸看了眼,猝不及防与从书房走出的绫人对上视线。
他不躲不避,唇角牵起一抹清浅的笑,抬脚朝她走来,那双惑人的眸子含带令人心神荡漾的笑意,莉芙拉却有些郁闷地盯着他。
又在笑什么笑!
绫人好似读懂她眉间皱纹的深意,收敛了笑容,深沉的眼眸染上几分正色:“鹰司家家底浑厚,想必你去了之后不会有人亏待你。”
“要是有人亏待我呢?我可以回神里屋敷吗?”莉芙拉眨巴眨巴眼,语气带着些微期盼。
然而有些期待注定是要落空的。
绫人摇头,含笑的眉眼深处是一片深不可测,眼神沉静:“孩子气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那家主过来是要跟我说什么,终末番的事吗?”她神情恍惚。
无需他开口嘱咐,莉芙拉挪开视线,看向等在宅邸前的鹰司家车辇,深蓝的瞳仁仿佛广袤神秘的海洋,她语气有些冲:“如果你是担心我会把终末番的事泄露出去的话,我是不会那样做的。不然你随时可以来取走我的性命,或者你现在就让我不能活着离开神里屋敷。”
闻言,绫人无奈,半句都插不上话。
见她发丝如瀑垂落披肩,他眼眸微闪,手掌下意识地覆上自己的小臂,意味不明地摩挲了下,随即哑然失笑:“你的为人我很清楚,无关终末番的事…”
莉芙拉打断了他的后话,不声不响转身就走,嗓音略显晦涩:“既然没事,那我离开了。”
坐上鹰司家的车辇,她一言不发,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回头看过一眼,待到彻底走远,莉芙拉才低着头落泪,不由得埋怨起自己的言不由衷。
明知绫人也为她对抗过强权的,可她面对他那张若无其事的脸,总会说些口不对心的狠话,她该听完他的话,就那样走了,他心里会不会失落…她想着想着,泪水就决了堤。
她觉得心里破开了一道口子,那条裂缝越张越大,从她偷偷吻过他的那天起,她的心里便一直在下一场经年累月的小雨,潮湿且压抑。
……
车辇在视线内渐渐消失,绫人敛眸,默不作声地看了眼小臂上紧紧缠绕的带子,而后折身回到书房。
他在书房安静坐了一下午,期间绫华来过一趟,她终于得知莉芙拉离去的真相,可她并不像意料之中的那样沮丧哭闹,她沉默地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绫华又成了孤单的一个人了,父母相继逝去后,幼时欢脱雀跃的少女在众人都没有注意到的角落悄悄蜕变,她以为自己能够承受寂寞,承担起孤身面对苦难的处境。
但老师出现了,她虽然不像其他德高望重的老师那样沉稳持重,也不擅长说一些绕口的大道理,看起来懒散无比,可她给予了绫华关怀,世人都道神里家的儿女是累赘,唯有她把她和兄长当成宝物。
老师走了。
绫华心想,无事,她也该出师了。
不知不觉走到莉芙拉的院落,院子里的躺椅仍在,树下的桌椅也在,甚至前些日子她们下棋的棋盘都在,可惜人却不在了。
绫华默默收起那些棋子,忽而想到家仆说老师离开前找过她的发绳,那是一条月白色的发带,绣着鸟雀的样式,她也曾经见过,老师不常束发,大多时候都是随意披散,那条发带是她最喜爱的,也是唯有的。
若是能找到的话…她也有借口前去鹰司家见老师一面了。
她在卧房里翻箱倒柜,直到夜深人静之时,也没有寻到那条发绳。
这事很快就被她抛到脑后,之后她找过其他机会去拜访鹰司家,可兄长不许,绫华无可置疑。
绫人坐在书桌前处理公务,她不便打扰,就转身离去,忽而余光瞥见他宽袖之下的小臂上那抹月白色,鸟雀的绣花呼之欲出。
…兄长为何私藏女子的发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