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芙拉耳濡目染,对弹琴唱歌这类感性的艺术也有所了解,听着少年的乐声,她眼皮越来越重,将要完全闭上的时候,琴声戛然而止,一抬头那位少年红着脸朝她走来。
“……”
他缓缓走到她面前,臂弯里还捧着那把琴,嗓音清透如溪水:“小姐,又见面了。”
莉芙拉头脑发蒙,“是啊。”
耳边嗡嗡响,酒馆里并不安静,进进出出的客人一打开门,外边呼啸的风声就会传进来,坐在里边的人大多数都在叙话。
少年不动声色挡在她身前,垂眸望着她,抿唇轻声道:“我、我叫梅尔。”
“为什么突然自我介绍?”她感到一阵莫名,仰靠在椅背上,昂着下巴睨了他一眼。
闻言,他圆溜溜像狗狗一般湿润的眼顿时涌上一层水雾,局促地低下了头,声音磕磕绊绊:“抱、抱歉,我只是看你刚刚一直在盯着我,我、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莉芙拉唇角掀起一抹揶揄的弧度,直接拆穿了他,“以为我看上你?”
梅尔脸色瞬间苍白,耳根上依旧挂着一抹红,他手指紧紧捏住琴,“抱歉,是我太自以为是了,真的很抱歉,我先走了。”
在他转身的一刹那,莉芙拉笑出了声,他踟蹰不前,面色怯生生地回眸,恰恰撞见少女展颜的一幕,梅尔心跳都跳停了。
其实他撒谎了,脸红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其他都是因为他撒了个谎。
她看他的次数远远没有他偷瞄她的次数多,梅尔很早以前就注意到了她,同时心里也在悄悄雀跃,她竟然也会向他投来目光。
莉芙拉方才咄咄逼人的架势褪去,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伸手指了指对面的空座,“我只是吓唬吓唬你,看把你吓的。”
“…幸好。”他松了口气,动作慢吞吞地坐下,把琴搁在旁边的位置,“我还以为你真的讨厌我,是不是我太唐突了?”
她单手握着酒杯,低头含住吸管,好半天才摇了摇头:“像你这样跟我搭讪的人很多。”
“啊,搭、搭讪。”梅尔脸颊蹭地一下红透,像树上成熟的果子一般。
他似乎想要解释自己并不是来搭讪的,可又有些说不出口,因为他的确是抱着想和她认识的想法过来的,只是她看起来不太好相处,漂亮迷人的外表,尖刺的内在。
“你唱歌真好听,是自学的吗?”
莉芙拉微蓝的眸子落在他身旁的琴上,看起来像是须弥的古琴,竖琴的样式。
梅尔的瞳仁是清澈见底的银色,一眼看过去觉得浑浊,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脸已经涨红了。莉芙拉不忍再打趣他,移开了眼。
他瓮声瓮气道:“是我母亲教我的,她是祖拜尔剧场的舞者,也会弹一些琴。”
“祖拜尔剧场…”她轻声喃喃自语。
莉芙拉很容易就被勾起无端端的思绪,她也认识一位在祖拜尔剧场的小姑娘,两束漂亮飘逸的马尾,起舞时翻飞的舞裙,想起来是很久没去看过妮露演出了,不如明天去大巴扎吧。
梅尔望着她出神,眸光微闪,视线在她近乎无暇的身躯上游移,她足够美丽,时刻都在吸引人的目光,让人对她的美趋之若鹜,他有一双擅于发现美的眼睛,从她初次进入他的视野中,就已经被他灵敏地捕捉到了。
美丽的容貌也可以是一种艺术,美到极致便成了艺术品。
正如一些标本。
梅尔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逐渐痴迷的眼神,下一刻,他顿住,眼睛盯住她的手臂。
“…那是什么?”他猝然出声。
莉芙拉恍惚间回过神,听出他语气里一丝破碎,随即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
她说:“一些鳞片,怎么了?”
为什么在她身上会出现那种丑陋的灰黑色的鳞片?!
梅尔怔怔地望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肤,神情隐约有些崩溃,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
“哦,生病了所以长鳞片了,你没有吗?”莉芙拉指尖在那些凸起的鳞片上划过。
“……”为什么说的那么轻松简单?
梅尔无法想象在这样一具美感的身体上会出现破坏这份美的鳞片,他叹了口气。
意识到少年骤然冷却的气场,莉芙拉冷哼一声,端起酒杯一口喝光。
“我看你长得单纯可爱才跟你说这么多的,你这是在嫌弃我吗?不好意思,我不认为你有随意用不善的眼光看着我的资格。”她声音凉凉的,恢复了咄咄逼人的口吻。
梅尔怔愣片刻,回过神见她要走,仓促地伸手想要拦住她。
“不,不是这样的。”
他好像又下意识用刁钻苛刻的目光去看待他人了,实际上这也是一种心理疾病。
过度追求美学,从而迷失了自我。
莉芙拉可不会听他解释,不过是个陌路人,仗着自己会弹琴唱歌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么?用那种眼神看着她,他凭什么来的优越感。艾尔海森就不会在乎她的皮相。
思及此,她发觉自己又想起他了。
心里顿时又气愤又恼火,甚至心中某处还有些酸软,脚步越走越快,都没发现前面站了个人,横冲直撞地就扑了上去。
“啧,谁挡我路!”
莉芙拉怒气冲冲地抬起脑袋,对上一双沉静微挑的眼眸,她霎时间安静下来。
咦,是艾尔海森耶。
身后穷追不舍的梅尔见状,误以为他是登徒子,几步上前就想解救莉芙拉。
他拽住面前身形修长男性的胳膊,少女在一旁幽幽道:“不要拉我男朋友的手。”
“……”
艾尔海森缄口不言,甩开了那人的手,实在有些碍眼,他牵起莉芙拉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她带出了喧哗吵闹的酒馆。
“你怎么来了?”
宛如轻小说里英雄救美一般的出场,莉芙拉眼冒桃花,内心悸动不已,好半天才勉强压了下去,语气别别扭扭地发问。
他看了眼她一眼,又低眸望向她胳膊上生出的鳞片,粗粝的指腹缓缓摩挲着。
莉芙拉直直盯住他润泽的嘴唇,期待他说出一些中听的话,结果等了好半晌,就等来他毫无情绪的一句:“你该吃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