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杰克”公会内部会议。
林钰书将利落的短发往脑后一拨,露出犀利的眉眼:“小梁,还是联系不上吴桐吗?”
梁芸的娃娃脸皱成一团:“还是联系不上.........哎,都怪我!登出游戏之前一直和我哥在一起,竟没注意他去了哪里。”
“不然怪谁!”宋嘉辉推了推无框眼镜,“公会名单上他的名字灰了一周了!他可是你好哥们儿,你这么不关心他的吗?”
“你干嘛好像和他很熟似的?”梁芸敢怒也敢言,“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葫芦嘴,也不是什么事他都跟我说的!”
“行了!”林钰书不耐地揉了揉太阳穴,“我们如今与‘绿山’、‘白死神’彻底交恶,公会必须时时保证吴桐的人身安全!”
一直很没存在感的张岩这才弱弱出声:“其实......我也许知道是怎么回事......”
被所有人用灼热的目光盯着,张岩一下子成了全场焦点。
“作为桐老板的小厮,我和他相处的时间最长。所以能隐隐感觉得到,在上一个副本里,一直有一个存在在帮助吴桐,也许就是他把吴桐拐走了。”
虽然张岩的话说的十分天马行空不切实际,但在场的所有人都信了。冥冥之中,总有一种奇妙的缘分牵引着那个青年,将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割裂开来。
……
爬七层楼都没有出汗的青年,却在想起某件事后冷汗。
林清梅第一次发疯是在他七岁的时候。
那一天,这个母亲比平时要更温柔,所以吴桐记得很清楚发生的一切。当然也记得在读完《小王子》绘本后,那个美丽的女人显露的脆弱。
“小桐,我在怀你的时候除了一场车祸,你在我腹中......停止了心跳。”
手抖了一下,吴桐立即疯狂翻找入院记录,果然在五月生产那日找到了抢救报告。
[孕妇抢救报告:
孕妇评估与干预:
检查孕妇意识、呼吸、脉搏、大出血等,优先处理威胁生命的损伤,立即心肺复苏(CPR)。
患者脾脏破裂、子宫破裂,需要进行胎盘早剥(患者表现为腹痛、流血、宫缩)。优先保障母亲生命。
胎儿评估与干预:
胎心异常(<110或>160次/分)提示胎儿窘迫,需紧急产科干预。
孕妇心跳骤停且孕周≥24周,需在4~5分钟内完成剖宫产,手术修复或切除子宫。
无胎心搏动、无血流信号(多普勒超声确认)。
确认胎儿死亡,器官和脑细胞均因缺氧迅速坏死,娩出胎儿避免滞留引发感染。
紧急复核诊断:
使用M超(Motion模式)直接观察胎儿心脏跳动后,发现死胎心重新跳动。持续监测至少10分钟,确认胎心率和节律稳定。
孕周≥24周且胎心不稳定,对娩出胎儿进行抢救。
此前误诊的可能原因:
胎儿心动过缓(<60次/分)被误判为停搏。
母体腹壁过厚或羊水过少导致信号接收不良。
设备故障或操作者经验不足。]
吴桐愣愣的看着“确认胎儿死亡”这六个字,感到了毛骨悚然的惧意。
他有一种直觉,这绝对不是误诊!林清梅肚子里的孩子是真的死亡了,而活过来的那个,是他!
一种哗然的头重脚轻袭来,吴桐赶紧眼前出现了黑白雪花般的晕眩。他手中的档案重重掉在地上,在空无一人的医院久久回响。
原来,他才是鸠占鹊巢的那个?
怪不得自己是个怪胎,怪不得母亲不爱自己,怪不得母亲想杀掉自己.........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恬不知耻的继续活着?
无坚不摧的心墙出现了裂痕,一滴泪珠被留在原地,而青年跌跌撞撞向外走去。他心乱如麻,以至于在走廊上和寻房护士装了个满怀。
感受到撞到自己的是个有温度的活人,青年惊得睁大了眼睛。
“啊,好痛......你,你是病人几房的病人?怎么还没睡啊?”
她抬头看到一张俊美艳丽的脸,顿时羞红了脸。因为对方穿着睡衣,她很自然的就把对方当成了住院的病人,很自然的搭讪。
青年却没有搭理她,猛地朝身后看去,是一间双人病房,没有什么档案室......
“哎!不可以在楼梯奔跑的!”
但那帅哥却像被她的声音吓到了,下楼的速度更快,眨眼就不见了。小护士疑惑地挠了挠头,心脑血管科的病患能跑这么快吗?等她回过神来仔细想,所有病房里的病人她都认识,从没见过这么俊的患者。
他是来干嘛的?
整个医院在他打开门后,立即从阴森的死寂恢复了正常,但吴桐一颗心却在不停下沉。直到一口气跑回到车上,他才终于猛吸一口气,没把自己憋死。除了心脏还在狂跳不止,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如同梦幻泡影,像是他凭空臆想出的一般,可吴桐却知道,那就是真相。
这个世界正在抹去有关他的不自然的地方,之前只是没反应过来而已。
这个世界.........是有意识的。
他已经能肯定,自己是从一个地方逃出来的,但回来之后会被抹去在那里的记忆。
如果说为了不被发现祂才会抹去有关那里的记忆和痕迹,那为什么他的来处竟也是禁忌?需要抹除呢?
他到底是什么人?细思极恐不外如是。
吴桐一时间很难接受,自己不仅鸠占鹊巢,还是个来历成谜的怪物。
“怪不得我运气这么差,不会是什么大魔之子吧?”
“就算是又如何?我向来与人为善,就算是天,也没资格让我死!”
吴桐嘲讽地想,自己真不愧是冷血的怪物。即使接受到了这么震惊的消息,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自我了结,而是如何改天换日。
点开车载音乐,吴桐开始深呼吸调整状态。
“Everybody wants to be my enemy
Look out for yourself
But I’m ready ”
没错,就算与世界为敌又如何?他要为自己而活。手不再发软,他发动了跑车,驶向附近的疗养院。
早年,为了践行大师所说的多行善事,吴桐除了慈善捐款,还创办了很多福利机构。不仅资助穷困学生,还收养残疾儿童和无人赡养的老人。但这个疗养院却不是慈善机构,是他为了搞清楚母亲时不时疯癫而私下设立的医疗机构。这里汇聚了脑科、心理科的著名医生,和世界各地研究梦魇的学者、大师。
这个疗养院是以前除了学校,他来过最多的地方了,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有时候林清梅温柔,有时候林清梅严厉,有时候林清梅癫狂。
温柔美丽的母亲将刚学会走路的小孩抱在腿上,温暖的怀抱将他整个圈住:“小桐,你快快乐乐的长大,妈妈会保护你。”
优雅的艺术家坐在钢琴边,教鞭用力抽打小孩的手背:“只有这点进步也配当我的儿子吗?继续练!”
状若疯狂的女人掐住小孩的脖子,歇斯底里地尖叫:“小桐,我真的不忍心看你这么活着,对不起对不起,妈妈送你上路!”
所有的医生学者对她的情况都束手无策,这不是精神分裂,也不是恶灵上身,一次次的身体检查和心理问询都显示:林清梅是个生理学上的正常人。
从一开始的恐惧、抗拒到后来的麻木、忽视。吴桐终于接受,他无法治好自己的母亲,因为她没有病。
与其说是疗养院,不如说是每次林清梅癫狂到想要杀死自己儿子时,都会被关进来的监狱。
后来吴桐发现,只要自己远离林清梅,她好像就能恢复成那个光鲜亮丽,优雅浪漫的艺术家,所以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远离至爱。
而现在,吴桐再次回到了这个承载着最麻木的痛楚的地方。如果不是经历了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事件,他甚至一辈子都不会想起这里。
铁门还是那样半张着嘴,露出锈蚀牙齿般的疗养院。吴桐深吸了口气,走进了大门,这里已经废弃很久了,但药水味却比记忆里更浓。消毒水混着漂白剂,在盛夏的闷热中发酵成粘稠的网,让吴桐眼前的景象都旋转着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