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韶。”宋禹楼轻唤一声,捏了捏尚未松开的叶韶的手,提醒她回神。
叶韶并未撤下向韩祈投去的探寻目光。
不知为何,那颗砰砰乱跳着心脏仍没有将要消停的迹象。她静默无言,只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韩祈垂下眼,微晃了晃手中茶盏。
洝州初晨新露,烹穹州银尖。绝好的事物。
他性情颇为孤傲,连带着眼神亦常伴有些微寒意。寒凉的目光不露痕迹地掠过二人尚牵着的手,韩祈无甚表情,承接着叶韶明目张胆的凝视,不咸不淡地对视了回去,平静如常,毫不避让。
像是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叶韶漠然地撤回目光,向外抽了抽那只仍被宋禹楼牵着的手。
抽不动。
叶韶:“……”
托宋禹楼的福,叶韶跟随他登上了这架华贵的马车,一并成了武林盟主的“座上宾”。
二人同韩祈相对而坐。
叶韶的反常,宋禹楼自是一早感知,也难免疑惑,不知她乍见韩祈为何会有如此异样的反应。先是心神震颤,再有动物般的,出于本能的好奇和在意。
好在,登车落座,他可一直未松开她的手,还望韩祈切莫多心才是。
宋禹楼这般旁若无人的举动,竟似无赖,难得有了几分厚颜无耻之状。见他若无其事,叶韶颇感一言难尽。
韩祈此行为何,早在醴城时,叶韶便已从“穿着”干爹说书的吴明处知晓。
说是前些天恰逢夼城的剑影阁三年一度开藏书阁讲学,既为以武会友,也为招揽贤徒。
此等机会实属不易,运气好,便从此拜入高门。
不然,也能得那些不世出的高人指点一二,见识见识剑影阁精藏的秘笈,结交三五豪杰。
再不济,还能看看热闹,得些个行走江湖的谈资。
如此,有意之士皆闻风而至,齐聚夼城。
最初,讲学如期而至,一切事宜照旧,开展得有条不紊,剑影阁内外一派祥和,传出颇多佳话。
直至第三日,他们按例开了藏书阁。
这一开,可了不得,叫人发现原本择出来供受邀之人品阅的藏书中,莫名混入了一册早已失落的剑谱——
《玄明剑谱(下)》。
那可是曾号称天下第一的剑谱,多少人至今仍在找寻它的下落,居然就这般荒诞地现世了。
起初,众人还以为整这一出是剑影阁有意为之,企图谋事。但见阁中长老震惊之色不似作假,阁主亦是一脸菜色,百口莫辩,左右都是热闹,他们转念便按捺住心中各式猜想,只忙着关注《玄明剑谱》去了。
据说,那剑谱通篇像模像样,所阅之人无不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阁主和大长老却怵得冷汗直冒,不知是谁人,在何时偷混入守卫森严的剑影阁,如入无人之境,这般嚣张,还投下这么个惊天巨雷,到底有何居心?
他们只暗暗叹气,道平静许久的武林怕是祸事将生。
这回,一贯中庸守正的剑影阁算是被有心人卷入了是非,摊上了件麻烦事。
江湖的风最是吹得快,此事怪诞离奇,不过小半日便在攸州炸开了锅。
然后,自然也惊动了远在中州的武林盟,盟主韩祈火急火燎地亲自赶去了剑影阁,客套话都尚未来得及同人家说上一句,便反客为主般直接进到藏书阁验证剑谱去了。
白脸进,黑脸出,作为武林最高权威的他神色凝重地宣布,那剑谱是赝品。
一时间,一众哗然。
后来,他们大约是细细地彻查了此事的,只是旁人不知后续如何,也再没听见过什么风声。
如此看来,这韩祈现下该是要回中州去了,没成想,竟能这般机缘巧合地碰上他。
“原来如此,仁弟若有需要,愚兄可以送你一程。”韩祈客气道。
在叶韶神游之时,宋禹楼便同韩祈有一搭没一搭地寒暄着,她甫一回过神来,只听见韩祈说可与他同行。
“不劳……”宋禹楼正欲婉拒韩祈好意。
“那便有劳了。”叶韶泠泠一声。
韩祈轻瞥过叶韶一眼,冲宋禹楼淡淡地笑了笑,微微颔首。那生冷锐利的目光溶于清冽的茶水,渐渐柔和了几许,他不再多言,只专心品茗。
不是错觉。
叶韶敏锐地感知到了厌恶。对面的韩祈,在他极力维持的修养之下,涌动着难言的厌恶。
是对她的厌恶。
看样子,对方定然知晓她出身“魔教”。
叶韶略带嘲意地弯了弯嘴角,并再次向外抽了抽那只依旧被宋禹楼牢牢牵着的手。
依旧抽不动。
叶韶:“……”
“你松开,快到饭点了。”她说。
闻言,韩祈的额角几不可查地跳了跳。
宋禹楼面上不显,耳尖却已然红透,他终于松开了一直牵着叶韶不放的手。为缓解她开口就为催饭的尴尬,宋禹楼伸手作拳,抵着唇低低咳嗽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