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岩寺校长当时对她的催促,一次比一次急促,所以她以为帮乐岩寺校长找到夏油杰回话是有什么要紧事。
所以她才会违背了夏油杰的吩咐,跑了出来,被一个不知道前因后果,突然冲出来的社长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又发现了夏油杰不为人知的一面。
当被渡边告知已经将消息传达给夏油杰之后,乐岩寺校长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哦,好的,你辛苦了。”
哦,只是一句你辛苦了就结束了。
所以她忙活了这么一晚上,到底做了什么。
渡边将自己鬓边的头发再次绕到耳后,向真奈美小姐微微鞠躬。
然后逃也似的地离开了盘星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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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最后一班电车,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黑漆漆的路上,只能听见自己皮鞋鞋跟在路面上的回响。
渡边进入了一家便利店。现在她又冷又饿,很累,如果有热的汤就更好了。
她想起了夏油杰当初给她的那碗汤。
渡边苦笑,她又想到夏油杰了。
夏油杰好像一直很擅长照顾人,那次为了庆祝七海老师,脱离了公司再次回归高专,出任高专教师,五条悟带头举行的欢迎会。
是在五条悟的宿舍里面举行的。
带着闪光纸片的手抛彩带,散落得到处都是,五条悟自己头上顶着滑稽的派对圆锥帽,还强迫了七海也带上。硝子非常上道地对一脸无语地七海,用手机一顿拍照。
首先被喝趴下的是灰原,然后是五条悟,五条悟根本不会喝酒。
没人会找五条悟喝酒,五条悟只是想起哄,然后不小心喝错了杯子,把自己喝到桌子底下睡着了;最后是硝子和七海,七海这种正经人一开始也只是打算稍微喝点的,但是没想到和硝子喝着喝着,酒逢知己千杯少,七海也上头了,最后这堆人喝了个七倒八歪。
渡边也喝酒了,但是因为自己是辅助监督,即使是工作时间以外,始终有一种要照顾他们的想法。
所以一直留心着不能喝太多酒,到了最后只有她和夏油杰是清醒的。
将地上的碎屑,啤酒瓶之类的收拾干净。
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硝子的上半身拉到沙发上,然后又将下半身抬上去。至于地上躺着的人,就让他们躺着吧,每人脑袋底下塞个抱枕就行。
渡边收拾完毕后,就去厨房帮忙了。夏油杰那时就站在洗手池旁边,刷洗那些碗筷。
宿舍的主人是五条悟,结果现在是他们反客为主,帮五条悟收拾烂摊子。
渡边暗自觉得好笑。
夏油杰腰间围着围裙,袖子也挽起,头发束起来,仍然有些小碎发会不听话地滑落。
和平时的形象大相庭径,意外地却很适合他,有生活气息。
夏油杰竟然也会做这样琐碎的事情,而且手法娴熟。
渡边用抹布将洗好的碗筷上面的水珠擦干,然后放进去消毒碗柜。
就像是世上所有的喧嚣热闹会有平息的一天,千里宴席总会有结束的时候。但是总有一个人,在身边始终如一。
那样不变的安心感。
那天夜晚,她似乎和夏油杰一起,在那个厨房刷洗了很久的碗筷。
那样的夏油杰,竟然也会有如今这样,令人不寒而栗的一面。
就像有着漆黑鳞片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绕到了猎物身后,然后张开毒牙----
渡边终于意识到自己在便利店的货架面前发呆发了太久了。
正如她得不出夏油杰前后反差如此之大的答案,她也找不到夏油杰曾经说过的那个昆布汤。
在那趟列车上,安抚了她的胃疼的昆布汤。
深夜值班的便利店员精神萎靡,睡眼惺忪。渡边放弃了寻找。
于是那天夜里她累得不想洗澡,也不想换衣服,带着饥饿和疲劳在沙发上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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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边有好几天没见到夏油杰了。
一个原因是因为五条悟自从知道她在盘星教被人泼了香槟,冷笑了一下,然后将她强行带在了身边,中止掉了和夏油杰相关的工作。
另一个原因也是,兼任两个人的助教是在是工作量巨大,让渡边在工作上也出了些纰漏。
不过是一些非常简单,琐碎的事情,但是她似乎总是交接得不好。
以至于时常怀疑自己是否适合这份工作。
夏油杰有个学生叫做虎杖。
这个学生很特别,体内封印着一个难缠的咒物,宿傩。
虎杖本来是要被处死的,但是在五条悟的担保下,虎杖活了下来并且入读了高专,现在成了二年级生,夏油杰的学生。
没有人会讨厌虎杖,渡边自己也不认同处死虎杖。
但是那天非常突然的---在校园的校道上虎杖控制不了自己,让宿傩跑了出来。
当时离虎杖最近的就是渡边。
虎杖,不如说是宿傩刚烈的咒力激荡开来,连校道两旁的树木都被折断。
还好校园内的结界阻挡了一下宿傩的气劲,渡边气喘吁吁,总算勉强能躲开宿傩的攻击。
关键时刻夏油杰赶到了。
宿傩的咒力形成一股乱流,而身处其中的夏油杰只是点了虎杖脑袋一下,虎杖脸上黑纹退去,又恢复原来的模样昏倒在地。
因为感知到弟弟虎杖有生命危险,特级咒术师胀相也赶了过来。
将晕倒的虎杖交给胀相处理后,夏油杰朝渡边点头示意,渡边尴尬地向夏油杰道谢---她最近在躲着夏油杰。
夏油杰神色平静,让人猜不出悲喜,"不用道谢,你我之间永远不需要说谢谢。"
在渡边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的时候,夏油杰就离开了,这虽然如了渡边所愿,但是渡边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看着虎杖没什么事,渡边也打算离开了。
这时候胀相叫住了渡边。
“谢谢你帮忙。”
“啊...我没有帮上什么忙吧?”渡边摇摇头。
“不,你确实帮忙了。夏油杰是因为有你在才...”
渡边感到不解,她觉得胀相误会夏油杰了。
“虎杖是夏油老师的学生,夏油老师照顾他是理所当然的。”
胀相皱着眉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脸厌恶,“你错了,夏油杰并不是这么好心的人,他之所以能这么块赶过来,纯粹是因为你在这里。”
这完全是误解了吧,搞不好胀相和夏油杰之间有什么天大的误会,渡边附和一般地笑了笑,她最近太累了不想解释什么,想随便糊弄敷衍过去算了。
“哦,是这样子吗。”
“确实是这样子的。”胀相轻松地背起了晕倒的虎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你帮了虎杖,所以我给你一个忠告:离夏油杰远点,他和五条悟同样危险。”
不,这怎么又把五条悟牵扯进来了。
在这个时候渡边又想起了乐岩寺校长,先前让她跟五条悟和夏油杰保持距离的是乐岩寺。
现在是胀相。
“但是我听说...四大特级咒术师当中,你的实力和夏油老师旗鼓相当,在你和夏油老师的对决中,夏油老师当时虽然赢了你,但是赢得非常艰难。”渡边回想道。
“非常艰难?”这下子胀相眉毛拧得更紧了,完全没有被恭维到的喜悦。
“从头到尾,我告诉你是从头到尾,我的一招一式完全被那个人看透了。”胀相声音提高,愤恨不已,“他只是作出那般艰难模样,好让那群咒术高层误以为我实力真能比得上夏油杰,以为我真的能制衡夏油杰。”
说完,胀相拧着眉毛环顾了四周,这才又压低了声音,“那完全是个骗局,他把我推到如今这个位置来....”
“你说他是什么目的,他的心思没几个人能猜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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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渡边坐在宿舍吃着早餐,喝咖啡,和涂有果酱的面包,电视里面播放着的是晨间新闻。
然后她就看到,那个曾经泼了她一身香槟的钢材公司社长。
“遗体在办公室被人发现,已排除他杀。”
梳着利落马尾辫的女主播,用着看不出悲喜的庄重表情,咬字清晰,一字不落地播报了新闻。
这个女主播,渡边认得出来,那天晚上她也有参加夏油杰的聚会,也定然听到了这个死亡的社长对夏油杰的控诉。
但是女主播播放的通篇新闻,全然没有提及夏油杰以及盘星教。
女主播吐字清晰地播报了整个新闻。非常专业的态度。
"据闻有大笔资金去向不明...."
渡边手里的面包放了下来,放进了餐盘。
那个女主播明明知道部分真相的,那天晚上她也在那里,听到死者控诉夏油杰卷走了大笔资金...
而现在女主播很快接入了下一条新闻。
"受日元利率影响,物价上涨..."
渡边将餐盘里的面包再次拿起来,囫囵吞枣地塞进了嘴里。
她只觉得一切事情诡异,她不明白一个人死了,虽然她和死者关系不怎么样的。
但是这些人,怎么可以面无表情地...对真相视而不见。
面包太干了,渡边神不守舍地再次举起杯子,才发现杯子里的咖啡早就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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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太忙了。
再次见到夏油杰几乎是两周后的事了,她被五条悟带到一个所谓的任务地点。
位于银座的一栋酒店。
五条悟自然是很快的完成了任务,之后带了她去了银座一家高级料理店。
然后渡边就在那酒店,看到了指引盘星教教众参加聚会的路牌。
这样都能遇上盘星教。
这座酒店有着5层楼超高的天花板挑空,2到5楼都是回廊结构,能看到一楼大堂。
然后渡边就在2楼,看到被一堆人簇拥着缓缓走上台阶的穿着一身袈裟服的夏油杰。
那般谈笑风生的样子,这让渡边没来由地一阵心底发寒。
然后在那群人当中,渡边看见了播报了那个钢材社长逝世的女主播。
那个女主播依旧是春风拂面般的微笑,对所有人都是一贯的温柔笑容。
宴会是不会结束的,渡边懵然想到。
哪怕那个钢材社长那样子拉下脸面在宴会大闹一场,哪怕这个社长血泪控诉夏油杰,最后又离奇身亡,这些种种一丝一毫都不会阻止这些舞会中的人们停下舞步,小提琴和钢琴声音依旧悠扬。
人们或许会把这件事情当做一时的谈资,但是时间久了,也就不过那样了。
人们会追逐下一个值得一谈的事件。
她仍然会想到,那个愤怒的社长朝她泼过来的香槟。
冰冷的酒水刺痛皮肤时候的触感。
周围人那些异样的目光。
那个自杀的社长曾经是他们的一员,但是他们并不在乎,哪怕这个社长疑似被盘星教骗光了钱财,最后导致身亡。
他们也完全不在乎。
至少面上没露出半点不悦,接着奏乐接着起舞。
渡边在这一刻醒悟,盘星教这里的一切无关情感,只与利益有关。
连带着在那人群中的夏油杰。
夏油杰并没有使用术式蛊惑那些人,但那些人仍然围绕在他的身边。这更加可怕了。
一直以来,在她面前拥有完美形象的夏油杰,似乎在她面前,露出了不曾看到过的阴暗面。
仿佛那一个个和他谈笑生风的人只是一个个可利用的资源,或者说是蝼蚁。
这个可以利用的人没了,还会有下一个人补上,夏油杰似乎从来不缺这样的人脉。
物伤其类,渡边也会止不住联想,是不是如果自己没了,或者自己的利用价值没有了,夏油杰仍然是会那样温柔地,对她的消失毫不在意,将她抛之脑后。
她根本不了解夏油杰,那个温柔的夏油杰如今在她看来开始变得可怕。
还是趁夏油杰没发现的时候赶紧离开吧。
就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夏油杰在人群中突然看向了二楼。
这么近的距离,心心念念的人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了背影。
没人能发现夏油杰平静的面容下,那失了神般的仓惶。